宋嘉泓只得苦笑,柳氏用的那些手段,自然不好对裴婠明言,然而他不说,裴婠也猜到了一二分,裴婠心底冷笑,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宋伯庸让柳家有了缓口气的余地,那柳家就能挣扎着再活过来,裴婠心中一沉,先和宋嘉泓去了他的院子。
一进暖阁,裴婠便见雪球趴在榻上,瞧见她只轻轻喵了一声,却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了,裴婠颇为心疼,“怎忽然病了?”
宋嘉泓叹气,“昨日早上还好好的,晚上就不对了,本以为隔一晚上或许还好些,可今早上却连肉糜都不吃了。”
裴婠忙问,“可有懂治猫儿的大夫?”
宋嘉泓摇头,“已派人去找过了,可这猫儿本就是金贵之物,京城中就这一只,别的会给牲畜看病的,也治不了他,早间来了两位,得知猫儿千金难求,便不敢下药。”
裴婠轻抚雪球背脊,雪球蹭了蹭她掌心,叫声细弱至极,裴婠不由着急,难道雪球和前世一样无救了?
“不吃东西,也不喝水了?”
宋嘉泓点头,“连动的力气也无。”
裴婠叹气,“不吃不喝,这般拖着也不是办法,还不知如何给它用药。”
宋嘉泓也颇为心焦,裴婠抚着抚着,忽而眼底一亮,“它病的突然,想来不是本身得了病,会不会是吃错了东西?”
宋嘉泓微讶,“它一般不会出这屋子,我这屋子里也没有它不能吃的。”
裴婠摇头,“不一定,或许半夜会窜出去,在我那里就这样过,外面有什么动静或有什么飞蛾,它便会追出去。”
宋嘉泓忙道,“那便极有可能了。”
裴婠沉吟一瞬,“这样下去不行,不如死马当活马医,我曾在医书上看过一法,也不知对它有没有用。”
宋嘉泓正束手无策,闻言当然不会拒绝,“尽可一试,再晚只怕来不及。”
裴婠便道,“劳表哥拿皂角和盐给我,再备些烧开的水。”
宋嘉泓忙吩咐下人准备,不多时便有下人准备齐全送来,裴婠将皂角剥开揉出皂液,兑在水中后又加了一撮盐粒,搅匀放凉,而后便要给雪球喂下去,“这是对牲畜吃错食物催吐的法子,也不知对它有无用处,我剂量放的极轻,若此法无用,只怕就当真无救了。”
雪球娇贵,不比牛马,此法有些粗鲁,裴婠生怕救不了它反而害了它,奈何没旁的法子,只得一试,雪球无力挣扎,裴婠便硬着心肠灌了两盏,亦不敢多喂,而后便只能等着反应,可此时雪球仿佛更难受了,趴在榻上呜咽着,看得人心疼。
等了一刻钟还无反应,裴婠急出满掌心的汗来,“遭了,看来是用错法子了——”
猫儿本就惹人怜爱,此刻眼睁睁看着它痛苦,就更叫人揪心,宋嘉泓忙又安抚裴婠,正当裴婠以为雪球要药石无灵之际,却见它忽然爬起身来,身子一拱,呕出一大口污物来,裴婠和宋嘉泓皆是眼底一亮。
连着呕了几口,等吐完了,雪球便又软趴在地,裴婠忙又取了温水来喂,雪球喝了半盏,趴在那里不动了,可听声息,却没先前那般弱,亦不再喵喵呜咽。
裴婠松了口气,“呕出来便好了。”
宋嘉泓命人来收拾雪球吐出来之物,裴婠便抱着雪球到了一边,眼看着吓人拿了巾帕去擦,裴婠忙道,“等一下!”
她放下雪球,去看雪球吐出的是什么,宋嘉泓上前道,“脏的很,你不必管。”
裴婠摇头,硬是去拨看了一番,却见里面除了猫毛和黄白之物中,又有一团未消化的棕褐色之物,裴婠分辨不出那是什么,亦无气味,当下只能作罢。
等下人收拾干净,雪球总算恢复了几分,端来鱼肉肉糜,它亦舔了几口,裴婠大大的松了口气,“看来当真是吃错了东西,这几日多喂水为好。”
宋嘉泓亦心有余悸,“叫你过来是叫对了,我本想让你来看它最后一眼的。”
裴婠蹙眉,前世雪球死后她才知道,而彼时众人亦不知雪球为何而死,可今日她救活雪球倒也容易,那雪球到底吃了什么呢?
照顾雪球半晌,又见它吃了些肉糜裴婠才将它放下,此时已近午时,裴婠又去寿禧堂陪着裴老夫人用了午膳,用完午膳后,裴老夫人提醒宋嘉泓记得用药。
宋嘉泓笑言不敢忘,裴婠想再看一眼雪球便告辞,便又同他一起去暖阁,路上裴婠问,“这几日二表兄在做什么?”
宋嘉泓道,“倒也没做什么,去书院修习,为春日科考做准备。”
裴婠眉头紧皱,宋嘉彦非承嗣世子,要入仕途,只能被保举,而裴老夫人一心在宋嘉泓身上,宋嘉彦便生了走科举的路子,京城王公贵族家的子弟大都不学无术,有才学者也都被保举入仕,若宋嘉彦这般走科举与寒门一较高下者甚少,若中了,自然声名显赫,可若不中,也会沦为笑柄,前世的宋嘉彦在来年春闱中中了进士,虽非头甲,可当时也让众人对其刮目相看,便是裴老夫人都爱重了他三分,自己父亲母亲亦对其颇为赏识。
宋嘉彦有手段,够狠毒,亦知进取,前世能位极人臣并非意外。
可这辈子,裴婠不想让他身居高位。
裴婠问,“柳家的事有转圜余地,二表兄是否也在其间使力了?”
宋嘉泓摇头,“倒和他无关。”微微一顿,宋嘉泓道,“是他母亲。”
裴婠便道,“母子连心,柳氏也是他亲舅家,他断不可能不知这些事,表哥莫要将这些事想的简单了。”
宋嘉泓凝眸看了裴婠片刻,失笑,“妹妹倒是担心起我来了,二弟和我虽然非同一母亲,可他自小到大对母亲都十分敬爱,反倒对他生母很是冷淡,妹妹放心吧。”
裴婠蹙眉摇头,“一个人连生母都不顾,又如何是真的温善谦恭之人呢?”
宋嘉泓一愣,裴婠却还没说完,“不顾生母,所以这些年来姑祖母对他也算另眼相待,虽是不及表兄你,却没有苛待他之处,这便是他得到的,如果今日婶婶说要将他记在婶婶名下,他只怕也不会拒绝,表面上看起来是他守规矩,可深想一下,却多有无情之处。”
宋嘉泓身为嫡子,在他看来,最好的庶出兄弟,便是宋嘉彦这般懂道理守规矩,不和生母一起作乱戕害正室,如今看来,宋嘉彦都做到了,且做的极好。
裴婠说至此又道,“表哥好好看下去便知道了,若我说错了,表哥只当我小人之心。”
宋嘉泓对裴婠自无那般多戒备,裴婠所言皆是为他好,他眸底生出感激,“妹妹为我好我明白,你放心吧,我会注意的。”
话虽如此,可宋嘉泓性情温厚,裴婠知道一时半刻改变不了他。
说着回了暖阁,裴婠去看雪球,宋嘉泓进内室用药,然而很快宋嘉泓从内室走出来,口中无奈道,“抱琴,打扫屋子怎这般不当心?”
小厮抱琴忙进门,“世子,怎么了?”
宋嘉泓蹙眉,“我的药散了一地,不是你没放好药罐?”
抱琴苦笑,“今日小人还没打扫过内间,昨日也是好好地,世子,当真不是小人弄的,小人这就去为公子收拾。”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正在抚猫儿的裴婠眸色一动出了暖阁,“表哥,怎么了?”
宋嘉泓苦笑,“没什么,我的药散了一地,想来是不小心碰倒了药罐。”
裴婠脑海中闪过一念来,忙道,“表哥可能让我进去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