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敬原平静道:“只是不知贺督主要如何查?”
皇城司最擅无中生有的构陷之法,看着贺万玄那双细长而锐利的眸子,裴敬原无端生出不祥之感,然而贺万玄却道:“侯爷不必担心皇城司动手脚,陛下多年来对长宁军信任有加,便是侯爷当真贪了粮草,又算得了什么呢?”
裴敬原狭眸,神色不虞,贺万玄一笑,却抬眼看了一瞬天穹,“今日入宫之前,贺某一时兴起,为侯爷卜了一卦。”
裴敬原知道贺万玄有话要说,便道:“早问贺督主好《易经》,看来竟是真的,不知卦象如何?”
贺万玄收回视线,目光直逼裴敬原,“龙战于野,其血玄黄。”
裴敬原眼瞳一颤,此乃乾卦上六,意为龙在大地争斗,喻走到穷困绝境之地,乃大凶之卦,裴敬原细细盯着贺万玄,发觉贺万玄眸若平湖,不见丝毫波澜,便愈发觉得他此话为真,而贺万玄虽然阴险狡诈,却还不至于用卦辞来恐吓他。
裴敬原轻笑一下,“贺督主既卜了卦,想来也知破局之法。”
谁知贺万玄却摇了摇头,“天机难测,贺某亦不知破局之法。”
此话似真非真,似假非假,裴敬原笑意不减,“贺督主有心了,欲令长乐候府行至绝境,亦非易事,今日得督主提醒,想来裴某自己便能避开祸端。”
贺万玄但笑不语,裴敬原忽而问,“多年未曾与贺督主交手,想必贺督主身手已臻至化境。”
贺万玄不知裴敬原为何有此一问,愣了下才道,“侯爷想过两招?”
裴敬原却没应声,只拱手一拜,便先行朝宫门处去,贺万玄站在原地,只看到裴敬原英挺的背影越走越远,待转过宫墙,终于彻底消失,他面上笑意一散,眼底浮起了几分阴沉来。
……
裴敬原回府便入了书房,不多时,令护卫去请元氏。
元氏已知今日朝堂变故,本不愿烦扰裴敬原处理公务,却没想到裴敬原竟然请她去书房,她心事重重,到了书房,却见裴敬原神色比她还要沉肃。
元氏心底咯噔一下,“侯爷,生了何事?”
裴敬原起身将元氏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沉吟一瞬才道:“此番弹劾你都知晓了,虽无大碍,可已露出些军中隐患,我打算早日离京,免得军中出差错。”
元氏一听此话,反倒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这也是应该的,如今已近二月,倒也没比往常早走多少,可定好了日子?”
裴敬原摇头,“走之前,有件事我放心不下。”
元氏望着裴敬原,裴敬原便道:“婠婠年岁不小了,我这一走,便是一整年,因此走之前,我打算将婠婠的婚事定下。”
元氏先是有些措手不及,再一想,便觉裴敬原说的亦有道理,“也是,战事说不准,或许你再回来,便是一年两年之后,你不在京中拿主意,只怕耽误了孩子。”
裴敬原唇角微弯,“正是如此,你是做母亲的,婠婠的婚事,你可有想法?”
元氏苦笑,“我还拿她当小孩子呢,只知道姑母喜欢她,其他人家,露过意思的,我还未有看得上的,别的世家,还没仔细打听过。”
裴敬原略一沉吟,“我倒觉得泓儿很好。”
元氏一愕,“就定下泓儿了?”
“自然不是,成婚大事,自然要问过婠婠意思,我与你商议,你再去问婠婠之意,若婠婠尚可,我会去见姑母,泓儿早前病体羸弱,如今却大不一样,他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品性才德都是上等,对婠婠也颇为顾惜,虽然暂无功名,可只要他病好了,功名是迟早的事。”
忽而议起了裴婠婚事,元氏不由得心窝发酸,“我自不介怀这些,只要泓儿真心疼爱婠婠,什么功名利禄,又算得了什么?”
裴敬原便揽了元氏在怀,“我知你舍不得她,可迟则生变。”
元氏心底虽有疑惑,可裴婠的确到了议亲年纪,便未曾多想,夫妻二人细细品过宋嘉泓之性情品德,又议过宋氏诸多利弊,便越发觉得宋嘉泓是裴婠可托付之人,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元氏便至兰泽院找裴婠说话。
窗棂上的鹦鹉一见元氏出现便叫起“吉祥如意”来,元氏笑道:“倒是机灵的很,也越发精神了。”
雪茶便道:“小姐养这小家伙可花了不少心思呢。”
元氏给鹦鹉添了食,而后拉裴婠坐下,“怎么这几日不见你去你姑祖母那边了?”
裴婠还不解其意,“近日无事,我便未去请安,怎么?有什么事要过去吗?”
元氏轻轻捏了捏裴婠的手,又柔柔将她小手拢在掌心,“没什么事要过去的,母亲今日来,其实是想问你一件事。”
裴婠不知怎的,一听元氏这话就生出不祥的预感来,元氏下一瞬便问,“若是让你和你泓表哥结亲,你意下如何?”
第64章 婚事
裴婠惊的半晌没说出话来,此前裴老夫人虽有意结亲,可她父亲母亲从回应,尤其元氏更不希望她早嫁,而今日,元氏竟出口直问,裴婠明白,一旦元氏问她,便代表她父亲母亲都认可这门婚事,如今,只问她自己的意思了。
裴婠没有犹豫,“母亲,我不愿。”
元氏微愕,“不好好想想吗?”
裴婠笃定的摇头,“不必想,我和泓表哥本就是兄妹之情,他如今身体大好,我为他高兴,可与他谈婚论嫁,我却不愿。”
元氏紧握着裴婠的手,“婠婠,那你告诉母亲,你想择个什么样的夫君?”
对上元氏殷切的目光,裴婠下意识看向别处,“我不知,我只知我不中意泓表哥,若硬将我们凑在一处,只怕要成怨偶。”
元氏叹气,“母亲本不想这般着急要你嫁人,可你父亲,似乎遇到了难事,他想让你早日定下婚事,免得以后生出变数,你嫁去广安候府,以后便是当家夫人,上有你姑祖母照顾你,下有你泓表哥疼惜你,放眼整个京城,没有比这更好的亲事了,虽说你泓表哥眼下无差事,可你知道,父亲母亲不在意那些。”
裴婠蓦的抬眸,“那父亲母亲在意什么?”
元氏笑道,“自是在意那人待你真心。”
裴婠敛下眸光,犹豫一瞬还是道:“可我不想嫁给泓表哥。”
元氏有些作难,“你对泓儿当真半分中意也无?”
裴婠颔首,“兄妹之情,无关风月。”
元氏叹息,“婠婠,当初母亲嫁与你父亲之时,也不过匆匆见过两面罢了,后来种种,不过是日久生情四字,这世上婚嫁,少有起初便两情相悦的,泓儿从前体弱,你们虽还算亲厚,可到底不曾朝夕相处,或许以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