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老康是怎么想的,这么关键的日子口儿竟然还把胤禛带走,害我一个才生过孩子的妇道人家守着一个没有男人的贝勒府,守着一个正在为生孩子而受苦的老婆。
而那个害我每天掰手指数日子想着念着的男人,让他去食言而肥吧。一个月都多了,算算日子赶也能赶回来了,当真不想做阿玛了吗?
我站在兰思的房门口气得咬牙切齿,要知道我也很累,任谁站在这里一个下午,心里着急就算了,还得忍受着屋子里不时传出的哀叫声,还要熬多久啊。
兰思你别哭了,使劲儿吧,又不是第一回生娃,怎么就那么矫情呢,就算你喊破喉咙叫破天,你家四爷也听不见。
房门开了道缝隙,蝉快速闪出来哭着跪在我面前,“福晋,救救我家主子吧,嬷嬷……嬷嬷……她要不行了。”
不行?什么叫不行!我缓了神忙叫着身旁陪我等在门外的男人,“苏长庆,跟我进去看看。”
熟悉的血腥味占满了房中每一个角落,兰思惨白的脸上那双漂亮的眼睛无神地看着我,双手被两条白布拴在床头,看上去无限凄凉。
“福晋,李侧福晋的胎没有问题,该是身子过于虚弱,劝劝她吧,坚持一下能生下来。”苏长庆检查一番只是从药箱里拿了块参塞在兰思嘴里,便站到一旁看着窗外。
就只是虚弱?
我呼出一口长气无奈地看着兰思,很想告诉她现在真不是矫情的时候,何况她撒娇耍赖的对象也不在。却只能忍住凑到她耳边,“兰思,你委屈下,把孩子生下来。”
兰思含着参块口齿不清地着,眼泪唰唰地滑下腮边,“福晋,我……不想生了,真的……太痛苦了。”
看着她眼里的失望甚至绝望,我无言以对。
我懂她话里的意思,可是我能什么?她想要的东西我也要,现在不是给不给她的问题,而是她自己都不信。
我叹口气爬到床上,解开拴在她手上的布条,紧攥住她的手狠狠地冲她叫道:“现在这个时候,什么都晚了,由不得你不生!谁允许你不生的?谁给你这个权力!只要你还是这个贝勒府的人,只要你还是胤禛的侧福晋,就得为他把孩子生下来。要不然,你和孩子都会死。”
兰思的手无力地垂在床边任我攥着,固执地缓缓摇头,泪不停地流。
这女人……气得我直咬牙,贴近她毫无生气的脸孔,无奈地盯着她,“兰思,你不能这样对他,辛辛苦苦十个月,你忍心么?你是他额娘,既是怀了他就得对他负责,若是你不爱他不想生下他,我们谁也帮不了你。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委屈,可是你想想淑慎吧,那么可爱的女儿,你也不要她了?还有胤禛,他就快回来了,很快就会回来,你都不想见他么?你怎么忍心让自己的孩子不到这世上看看他阿玛。”
“你不要再了!”兰思猛地反手捏住我的手,很用力,只是声音有些含混。
接生嬷嬷急声叫着,“好了好了,侧福晋,继续用力,你再用些力,再多用些力就能生下来。”
我和兰思都有些愣,见她眼中已有了些生气,忙伸手到她嘴边,掏出那块参扔到一边,“兰思,你怨我么?气我么?我知道这么些年,你都忍着憋在心里,我也知道你过得不开心。可是如果你现在放弃,你就真的输了,要是你死了,我不会对淑慎好的,她以后在这府里,都是个没有额娘疼的孩子,所有人都会欺负她,你希望这样吗?把孩子生下来,只要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会生气会嫉妒会发疯的。”
兰思死死攥着我的手,指甲都嵌到我的手掌里,眼睛直直地盯着我,几乎要冒出火来。认识她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出现这么愤怒的表情。
我强忍着疼痛看着她,不一会儿工夫听到她惨烈的叫声,久久回荡在屋子里,很快便掺入一声嘹亮的啼哭。
我无力地跪坐在床头,背靠床柱闭上眼,胤禛,你还不回来么?
☆、104.明白于心2
兰思的儿子顺利生下来了,嗷嗷的痛哭在我耳中响了将近半夜的时间,哭得我心烦意乱,哭得满府皆闻,哭得更胜我那宛如哭神降生的红挽姑娘,甚至哭败了我一院苟延残喘的蔷薇花。
昏黄月色下花残叶败,原来真的只是一夜之间的事,谁只有昙花如此?顽强的蔷薇也能做到。
这算新旧交替?一个孩子降生了,我美丽可爱的花儿就败了?那我是不是得对那娃另眼相看?貌似此子也活不长久,不知他自己是否知道,所以才不停哭泣未来那短暂的人生。
我那三个孩子倒是心安理得睡得香甜,没有俗世烦恼的人就是幸福啊,可怜我坐在这清冷的院子里,睡意全无。
“花虽败犹有暗香浮动,夜虽长幸有清茶为伴,如此花香如此夜,虽少良人相陪,也不算什么大缺失,独自享受吧。”
举着茶杯望月发癫时,院门却咝啦一响微微开了条缝隙。
我与颜玉俩俩相望,皆不知何故,静夜无风,门自己开了?
“福晋还真是爱花之人,夜半观花很有情趣。看来,四爷这园子倒是没有白下功夫。”
未见人影已闻其声,带笑的男声明显出自那个男人之口。
随手将茶杯放在椅边的几上,对着院门轻声回道:“我非爱花之人,只是这花褪残红映在月色下倒也有份别样美感,所以摆个赏花的姿态罢了。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想不到苏先生也是,既如此,就请进来同赏残花吧。”
苏长庆长长的嗯了一声,在我听来颇有些装腔作势欲迎还拒的意味,半晌才推了院门迈步走进来。一袭白衣在夜色之中颇为显眼,走到院中稳稳站住,右手抓个酒坛左手握着杯子斜眼看向满地的干枯,笑得很真实,“福晋不爱花,倒是个懂得护花之人,护到自己生气嫉妒乃至发疯,如今又守着这一院的残花败叶,何苦。”
貌似我没有一不开心的表现吧,怎么能被误解成这样?而且此人还真是毫无顾忌,听见不当听不见,还敢当着我的面出来。
我不由嗤笑一声仰靠回椅上,目中无人的缓缓道:“花开花败徒留一叶枯枝,很正常,就如世人生老病死。只不过花命由天人命由人,苏先生为人医者,该知道两者关系并不大。我也不过是听你要劝劝她才好生下孩子,就谨遵医嘱随口罢了,这也算是你们大夫的对症下药吧。”
苏长庆歪着脑袋嘿嘿干笑了两声,走到距我两三步远的地方甩了袍摆席地而坐,丝毫不怕脏了他那身胜雪白衣,也不知这府里可有专人负责为他洗衣,真是可怜啊。
坐在地上的潇洒公子抓着酒坛的右臂支撑在半弯的膝盖上,很有一副不羁浪子的德性样儿,见我瞥他便将酒坛向我举起,开口笑道:“如此花香如此夜,只一杯清茶未免可惜,福晋也喝?”
我立时变得很没出息几乎笑出来,颜玉却凑到我跟前声劝道:“福晋,这酒……”
我忙握住颜玉的手腕截了她的话,“不怕,苏先生是大夫,若是他可以自然可以。”
见颜玉勉强着头又退回到我身后,我才看向苏长庆认真请教,“苏先生是大夫,现在……能喝么?”
苏长庆眼角微挑瞥了眼我身后站的颜玉,低下头的嘴角扯了丝笑,才摆出一副类似诗仙的姿态高举起酒坛指向夜空弯月,豪迈得让我错以为他要唱歌,“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哈哈……不得不这位苏童鞋还真是挺给力的,我看着他维持望月的半仰侧脸,笑着调侃,“将进酒么?别,你拿着贝勒府的美酒邀我同饮,这副样子我真的体会到了你的人生得意,但我却很难欢得起来,因为我听到了你没有出口的那句: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可惜啊,我家儿子都睡下了,没人再给你出门换酒去,将就着这坛慢慢喝吧。”
完我坐起身将杯中茶水随手倒掉递向苏,却见他仍举着酒坛有些微愣,便补了一句,“不过话回来,李太白豪言讨酒的无耻样儿,你学得可真像。”
苏长庆不以为意的放下手,将我的杯子倒满酒才头,再开口时已然多了几分认真,“福晋不喜欢李白么?就算要讽刺苏某,也不至于捎上诗仙与我作伴,苏某担当不起啊。”
我将杯子凑到嘴边,闭着眼睛好闻了一下,真是太久没有沾过这种味道,感觉真好。
仰头一饮而尽方才转向苏长庆,摇着手指否认道:“错,不止喜欢,还喜欢得紧。至于讽刺嘛……李白自己在诗里都常发酒疯自己是个傻子,我还有什么不能?讽刺不代表不好或是不认同。”
“哦?福晋这个法倒是很有意思,看来您不止对花草有兴趣,诗词歌赋也是懂的。”苏长庆着在我杯中又斟了些酒,只是没有再倒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