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挽仍是直挺挺地站着,任弘晚怎么拉着向外走仍是不为所动,像是钉在了地上,硬生生地抽回衣袖仰了脖子看着胤禛,“以前,阿玛常女儿最像额娘,您就喜欢挽儿这样,难不成,今儿这番话您并非给女儿听的,倒是要跟额娘……所以才不让年氏来向额……”
“住口!”胤禛的手指猛地收紧,攥得我指节直疼。声音很低很轻,却清晰地穿透红挽的哽咽砸在我心底。
红挽猛地收声停住,房间里安静得什么都听不到。太阳仍是明晃晃地照进来,却没了方才弘晚他们在时的温暖甜蜜,像是尾随着他们的快乐,走了。即使此时他回来了,仍是无法改变。
弘晚拢了眉头看着红挽,不再顾着身旁二人,直接向我走过来从胤禛身旁拉了我胳膊,扶着我就向床边走,低着头温声轻语,“额娘先上床歇着,没事儿。二姐怕是刚才被墨晗逗得急了,这股子气还没顺过来,知道阿玛疼她,便胡乱撒气。”
看着眼前的儿子,握住他扶在我腕上的手,温热又真实。他的话里带着笑,得就像真的,只是眼睛里却有些气恼的无奈。
今天还真是不一样,见识了从来不会对父亲如此不敬的女儿,还有沉默得少有情绪的儿子竟然了这么多,出现这么多表情,全都为了我。
他们全都长大了,而我和胤禛,老了。
弘晚扶着我站在床边,脸上已没了刚才的情绪,眼中的笑,看得我眼花。这样笑着的他很像弘晖,很温暖。
弘晖,要是他在……要是真能在,可能根本就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一切都会不一样。
摇摇头靠在弘晚肩上,他的衣服还带着外面的寒气,冷冷地贴在我脸上,反握住我手的掌心却温暖异常。
“额娘?”弘晚的脸晃在眼前,明明是疑问的语气眼中却闪着晶亮的光,音调比往常高了些许心翼翼地问:“不舒服么?您先躺下,儿子着人去请太医来。”
张了嘴看着他的脸,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不敢相信,他这样认真规矩的男孩子,竟然也会用这样的招数。他不是该像胤禛那样,一板一眼吗?
“眉妩,叫高无庸去请太医来。”
胤禛的声音响在身后,伴着极轻的脚步声快速走过来。我扶着弘晚想要回身去看,却被他的手握紧,看到他轻微摇头。
腰侧覆上熟悉的手掌,手臂贴在背后,扶着我靠到另一边。胤禛和弘晚不同,他的衣服是温的,指尖却冰凉,握在我湿冷的手心里,分不清你我。
“不舒服?”他的声音哑哑的,不像刚才高声唤向屋外时的急切,也没了要红挽住口时那种冷厉。
无力地摇头,看到他舒了口气,心里的憋屈和纠结压都压不住,化成眼泪涌出来。脸埋在他胸前,听见他无奈地妥协,“出去。”
“儿子告退。”
“额娘……”
姐弟俩的声音同时响起,一个沉静渐远,另一个胆怯着接近。
身后的衣摆被揪住,随着胤禛的手从腰抚到后颈,衣摆上的手才缓缓松开。
推着胤禛想要抬头,手已按在脑后,仍是简单的命令式,却又低沉几分,像他的手一样没有温度,“出去。”
红挽站在我身后,能听清她用力地吸气,还有弘晚的轻声劝:“二姐,咱先回吧,或是出去看下,不准太医一会就到了。”
“你去,我要陪着额娘。”红挽的执着不比她阿玛差,始终站在我身后不退不进,不再激烈却越发委屈,不知她哭了没有。
胤禛的身体绷得死紧,心跳快又乱,却听不见他的呼吸声。有的,只是红挽断断续续的抽噎。
“阿玛,以前您再生气也不会这样对我,今儿就为了一个年氏,就这样自己女儿,连带额娘都一并捎进去。既如此,还来这里做什么?去她那里就是,也不会害得额娘……”
握在我掌心里的手快速抽出,像带着一阵风,还有弘晚少有的惊讶叫声,“阿玛!”
用力推开胤禛绷得僵硬的胸膛,已看到他抬起的手掌,站在我身后的是弘晚,挡在红挽斜前方,手还护着身后的姐姐。
红挽半张着失了声音的嘴,泪成串滑下来,滑过她涨得通红的脸颊,还有不停颤抖的嘴唇。
一切静止。
胤禛的手仍悬在半空,指尖也在抖。
这么安静。
胤禛和红挽对望的脸上、眼睛里都是失望,还有相似的固执和挣扎。
“我讨厌你。你把我嫁了吧,随便嫁给谁。嫁出去,嫁得远远的,再也不回来,不见你。”红挽摇着头边边退,像她发间插的流苏簪子,晃着,几乎站不稳。
弘晚跟着她用手扶着,却被挥开,就连跟过去的胤禛也被挠了一把。急得弘晚一把夹起她,捂在嘴上的手被咬出血来。
红挽揪着弟弟的衣襟,双脚努力地够着地,眼泪劈里啪啦地往下掉,竟然扯了嘴角嘿嘿地笑。
弘晚夹着她快速往外走,又哭又笑的喊声却断续传过来,伴着开门又关门的声音,仍是清晰。
“我出去了,我走了,绝不回来。以后,你再也管不着我,也休想打我。你爱疼谁便疼谁去,爱宠谁就宠谁去,记住,别欺负我额娘,也别让那些女人欺负她。要不然,我就把她接走,也不让她见你。”
红挽的声音里没了平日的快乐无忧,撕心裂肺的,听得我心里生疼。
胤禛进门前,她还那么娇滴滴地耍赖,嘴巴里着阿玛这个阿玛那个,像个被宠溺的孩子。这才多大一会工夫,竟然变成这样。
跟着弘晚的步子往外走,腿上像是灌了铅,从床边到门前,并不远,我却怎么也忽视不了站在那里的男人。
胤禛的手维持着被红挽推开的姿势,怔愣地看着仍在晃动的帘子,不知他能看到什么,在想什么。
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我清晰看到掌心上的两道指印,沁着血珠,红得鲜艳。
红挽的心一定被那差落下的巴掌伤到了,才会对她阿玛下这样的狠手。曾经的那个地方,也有一道疤,长了很久才能愈合。现在,淡粉色的旧伤口旁,又添两道新痕。
站在胤禛身旁,直直地盯着,血不停的洇出来。
“去看看她。”
不再冷硬没有温度,从他嘴里吐出的无力比我还浓重。低垂的眼眸里有着自责,还有懊恼。
红挽不知是否冷静下来,是不是还在哭,或是闹,我相信弘晚会陪着她。可是眼前这个男人呢?被他一直疼爱有加的女儿对他出这样绝情的话,他的心里一定很疼,怕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