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的钱总像第一次那样装在信封里交到展笑意手中,她从来不动只是存放在一起,他也从不过问。
偶尔,陈宛筠会打电话来找胤禛,上几句便挂断。她不追问他也不主动提起,像是生活中没有这样一个曾经爱慕他的女人,只是存在于学校办公室的同事,不具有任何意义。
林若黎偶尔会约展笑意去逛街,展笑言不被军事训练封闭时会打来电话,时光就在一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渐渐溜走。
秋日的凉爽真正袭卷北京城时,展笑意穿着最新一季的冬装跟着摄影团队迈进天坛的大门。清静的公园里,蓝瓦金前,红色砖墙下,白绒熊似的可爱女孩们笑得灿烂如夏日骄阳。
胤禛慢步走在圜丘坛,看着坛面的艾叶青石无声叹息,轻轻触摸栏杆下的石螭头,宝石戒指被阳光折射出红色光芒闪耀在那些古老的云龙纹上。
拍摄间隙的展笑意穿着厚实的羊毛大衣超短裙追过来跟在他身后,脚下的靴子踩在石阶上嗒嗒作响,手上戴着毛绒绒的手套拉扯着脖子上的长围巾和头上的帽子。
胤禛回头看她,摇着头帮她戴好又拿了纸巾仔细地擦她刘海下的汗,低声哄着别脱免得受了风。
展笑意拉着他跑到圜丘坛外的皇穹宇,推他站在东配殿后的回音壁前拍了拍厚重墙壁,笑嘻嘻地跑到另一边,脸贴在墙上声地:“四毛四毛,这里是展笑意,这里是展笑意。听得见么?”
红墙内清晰传来胤禛那道低沉带笑的声音,“乌咪?”
展笑意娇里娇气地学了声猫叫,嘻嘻的笑声通过墙壁变得悠长,像是把开怀的情绪添了数倍。
两个人分站在东西两端背墙而立,隔着两座配殿谁也看不到谁,同样的姿势仰望着湛蓝天空白色云彩。
体内突来的不适让胤禛支住额头,靠在墙上的身体绷得死紧强撑着站稳,猛地抬头看向另一端,却只有空旷中的红砖蓝瓦,失了那道的娇俏身影。
忍着头痛胤禛冲着墙壁唤她的名字,一声接一声,声音越来越,轻得他自己都听不见。
听到清晰的回应伴着耳中嗡嗡乱响,胤禛无力地揉了揉突突狂跳的太阳穴,只觉眼前所见越发虚无。
“笑意。”胤禛的脸靠着红色砖墙,眉心拧得死紧薄唇颤抖地贴上去,攥紧的拳撑在眼前变得近乎透明,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一字一句像是从心底用尽全力咬牙出,声音真像是从遥远天际传来,混合着某种神秘的魔力回荡在墙壁之内。“对不起,我不能陪你了,不是不要你。我会等你,不管你在哪不管我在哪都会等你,等你长大娶你,娶你做我爱新觉罗·胤禛的妻子。记住,我是胤禛,你的胤禛。”
东配殿后的高大身影在日光下变成了一团银色的光影,如除夕夜空的火树银花亦真亦幻。
墙壁里的声音多了一道,简短得像是他诀别的回声。
同样的两个字,再找不回曾经轻快的语调。也许还是那双带笑的眼睛,声音却变得异常干哑,像是陈年的酒开了坛却错放了储藏的空间,发了酵变了质,酸涩得难以入喉。
胤禛在似曾相识的感觉中眼前蓦然黑暗,耳中回荡着他想要从她口中听到的那两个熟悉的字,意识终于不受控制的消失。
空旷的皇穹宇内,只有一道的身影像个毛绒绒的白色熊,绕着长长的圆形墙壁不停奔跑,惊慌失措的脸上泪痕多了一道又一道。
湛蓝天空下,凉风骤起,白云消散。
能够传递声音的回音壁里,依然不停地回响着一个古老的名字——胤禛。
☆、228.孤旅路途
我不知道这样的坚持还要多久。
自胤禛上一次醒来之后,仍是晕睡。我已经无法计算他到底睡了多久,这样的日子到底过了多少天,只能让自己再努力一,努力坚持住熬过去,绝不能出半差错。不管为了谁,都不能!
时间已经不是用日来计算,分分秒秒都提心吊胆。就像时钟上的针摆,滴答走过一刻,我便踏实了一刻,即使没有人知道在这段时间里,我是怎样忍下来。
府里,就像李福的,一切照旧。
平静表象下,似乎一切都似往日,我却心知肚明,曾经早已不复存在。在红挽离家出走的那一夜,在胤禛晕迷不醒的那一日,我就得像个管家的强硬女人把这座雍亲王府牢牢抓在手上,对内对外皆是。
胤祥一直在帮忙四处寻找红挽的下落,不能大张旗鼓只能悄无声息,更是难上加难,如同大海捞针。
皇宫不得不去,对康熙对德妃都得有个交待。红挽的事藏在心底,却得向他们回禀胤禛的病情。康熙派了一拨又一拨的太医来,全都是低着头迈进府门,又摇着头垂得更低回去禀告。
李福有没有向康熙密报红挽的事,我不知道,此时也无法再去顾及。他不问我不,就这么简单。
我勉力守着的雍亲王府似乎又热闹起来,在主人病倒的日子人来人往络绎不绝。那些素少来往极少走动的兄弟们像走马灯似的递帖子送药材表关心,也不知有几个真心实意,又有几个是为了在康熙面前摆幅兄友弟恭的样子。
对于外人一切好,应酬的事并不算难,后院的女人才真正让人犯愁。
她们都是他的女人!
他的女人对病在榻上的自家男人表现关爱之情,我不能拦。即使胤禛给了我掌家的权力,即使我是康熙御赐的皇四子嫡福晋,此时此刻在情理二字面前,我都不能。
只是这院子,少了一位格格的院子……为了那个不知能否守住的秘密,我都只得咬着牙把晕睡中的胤禛送回自己房间。高无庸和苏培盛哪怕李福,在这种时候我都不得不信,也只能信任他们。
胤祥每日都会过府来看望胤禛,顺便告知打探到的消息。从毫无进展到安全找到,我的心放下又悬得更高。
她不肯回来,像是终于离笼高飞的鸟。才刚展开翅膀见识了大千世界的明媚一角,又怎么可能甘心回到金丝笼里。
可是我却不能去见她,不管出于怎样的打算,我都不能。除了这座像笼子一样的府,除了那扇通往权力峰的宫门,我哪也不能去。
好在,我还有亲人,真正的亲人。不管是胤祥还是弘晖,他们都会帮我,渡过这个难关。
关于胤祥来的事康熙该是知道,却没有任何动作或是指示,事已至此我们便不去管他,毕竟事有轻重缓急。相信在这座没了雍亲王坐镇的府邸中,他不会在意我的哥哥来帮一个女人压惊打气,也不会为难于我。
如意是我常留在胤禛身边照顾他的,平日喂药换洗总离不得人。她在府里时间最久,即使是个丫头,相信那些女人看着胤禛的面子也不会与她为难,哪怕他不知何时才会醒过来。
我去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也许一日忙过只是去看上一眼,知道他还睡着,没有离开,便是心安。仿佛这一日日的辛苦都没有白费,总有个人陪在身边,有着努力的方向。虽然他的身边守了更多的女人,没有我安然站立的位置。
弘晚越发像了他阿玛,每日早出晚归行走在朝堂与府中,除了公务大半时间用在与胤祥一起寻找红挽……他的妻子有孕在身,也是我要分神去照看的。这是我的第一个孙子,也是胤禛的。不管怎样,万不能出了差错。
少去的原因也与那些女人有关。
原就心中烦闷无解愁得不愿见人,每每去到他房中,总是有这个或那个女人守在一旁。她们倒像是变成了嫡亲的姐妹,虽是少见了笑容却始终一团和气。即使他仍是沉睡,即使没有半将醒的迹象,仍是轮番值守,像是这样就能把他唤醒,或是多尽上一份心意。
弘历和弘昼每日跟着师傅念书,散了课便到胤禛房里去看阿玛,坐上一时片刻回到自己房里,像是突然长大了懂事了也不再来缠着我讲故事。偶尔在院中碰到乖巧请安,并不多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