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早有定论了。”兰庭仍然愿意将结果告诉春归:“施良行被罢职流放,胡端亦被免职,李济虽有出首从轻的宽免,也免不得贬迁之罚,不过他的妻族丁家的确当权,走了不少门路,贬是贬了官,也没落着什么实职,却调来了京畿,或许等不了多长时日,丁家人还能给他谋个京缺儿。”
“这样说来老爷和施良行的交锋是大获全胜了?”春归这话有些委婉。
其实不少人清楚这次交锋中,担当指挥的人其实是兰庭,堂堂汾州知州实际上连个先锋怕都算不上,倒是白白拣了一桩功劳。
兰庭再度莞尔:“皇上对父亲能够彻察施良行的罪行十分满意,原本想着立时以升迁作为嘉奖,不过袁阁老提出了异议,认为汾州好不容易稳定,立时调换长官不利于民生安定,他是想把父亲继续再汾阳任上再摁满一任,说不定日后还有变数,免得父亲立时升迁回京,朝堂上又添一位劲敌。”
“这样说来袁阁老是毫发无损了?”
“当然。”兰庭颔首:“施良行不会供出袁阁老的任何罪行,因为他清楚得很,只有袁阁老屹立不倒他才有翻身的机会,若是背叛座师,那等着他的可就真是只有遗臭万年和万劫不复了。”
官场太复杂,春归听着都觉得心累。
不过复杂的不仅仅是官场,复杂的还有樊大这一桩案情,次日上昼,当渠出再度现身之后,春归从她口中听说了柴胡铺那一片的事态,简直想要一头撞死在枕头上!
凶手是谁不仅毫无头绪,就连顺天府竟然都没听报这桩满门遇害的大案,柴胡铺的里长竟然以走水意外结案,四邻五舍无一怀疑这个结论老樊家一窝的废物,无钱无势,不仅仅是哑巴婆娘,樊大父子三人都是八杆子都打不出个响屁的货色,从来没和人结仇,谁吃饱了撑的会去谋杀他们,必须是不慎走水要么就是意外天灾该当此劫这就是四邻五舍的一致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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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3章 乐祸的人
对于这次柴胡铺的差使,渠出也实在有些一言难尽。
她最先窥听的是樊大口中最不是人的铁匠铺主陈麻子,首先发觉的是陈麻子这诨号还当真名不虚传,大饼脸上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黑坑儿,盯着他看得久了连鬼都觉得头皮发麻,这人和樊大差不离的年纪,只是五大三粗看上去比樊大魁梧得多,否则只怕也抡不动打铁的大锤。
这陈麻子一家谈论起樊大的惨案显得相当的快活,尤其是他那婆娘,一边拍着巴掌还一边往地上吐唾沫:“真是上天有眼了,这门子灾星终于被天收!呸!樊大他老娘就不是什么好货色,如果不是和野男人私通,哪里生得出樊二来?呸!樊二脸上可好皮好肉的,一铜板的胎青都没有,呸!虽说那时看上去才七、八岁大,个头就比樊大更加高壮了,呸!老樊家几代人,就没一个像樊二这样健全的,呸!到樊大下一代,呸!就更下贱了,呸!他那个闺女才大多点人儿?我呸!呸!呸!”
陈麻子阴着脸:“屋里头女人淫/荡,可不要遭受天遣?就该把他那大丫头生祭神佛,怎知被他抢先下了手勒死了当!要不是他家老娘和大丫头,神佛也不会降罪这一片儿,我们的小子好端端的哪里会暴病身亡!如今可好了,没了这家祸害,咱们也不用成天里的忧心忡忡,往佛寺道观送那么多的香火钱,才能免灾除厄!也不枉得我们求神告佛的,终于让他们一家遭受天遣。”
“总算是这家灾星被天火烧死了,我也能嫁个如意郎君了吧。”更加雀跃的是陈麻子的女儿。
渠出看这姑娘遗传自她爹那张芝麻大饼脸,连忙挡着眼睛飘走:丫头你还是长长心吧,就这样还想嫁个如意郎君?
不过渠出能肯定的是,听这一家子的话,他们应当不是凶手,顶多也就是在神佛面前诅咒而已,真是可悲的人类,神佛会管你们这等闲事?
而后去了工头王胖子家,这家人压根就没把樊大家的惨案放心上王胖子算这一片的有钱人了,不知何时在外头养了个外室,被老婆发觉,一家子闹得正欢呢,没时间理会旁人家的事。
到孟罗汉家中,也听见了父子两个把樊大一家四口连番的嘲笑,倒是这家的婆娘心里过意不去,暗中和儿媳议论:“说来都是贫困人户,谁也不比谁高一头,周边的人都欺辱樊家,孩他爹就乐得落井下石,这又是何必呢?我们家那时没做卖包子这营生时,比樊家更穷,就没少受欺辱,更应该体谅他们的不易才是。”
儿媳翻着个白眼:“婆婆可别扫男人家的兴头,虽都是一样的人儿,咱们家可没做过那等丧德败节的事体,若被四邻知道了婆婆对樊家心存同情,指不定就会诽议婆婆也做了那等下流的事呢。”
渠出飘荡了一圈儿,只听闻绝大多数的邻里都是类同的议论,总之没发现哪个特别可疑的。
不过樊大抱怨的话并非杜撰,除了孟罗汉的老婆,没一个同情他们家惨遭横祸的,最可恨的就是他隔壁那家人,居然声称樊大找他借了一笔钱,如今一家死绝了,也不知找谁去讨债,闹着里长应该把樊大家的宅基给他顶债。
渠出听这家人夫妻两
个晚上说私房话,对于卑鄙无耻四字可谓有了崭新的认识
“这等废物早该死了,受天遣的玩意儿,成日里看着那几张胎青脸实在晦气。”
“可不是,咱们家都被他们晦气了三代人了,要不是受他家连累,我至于逢赌必输至今都发不了家?”
“就连咱们家养只鸡,下个蛋个头都不如别家的,都是摊上这种邻居的晦气。”
“说来根本不用编那说法,他们家继续绝了后,宅基就该给咱们作补偿。”
“我就说不用再烧了鸡圈,你还非要造成点损失。”
“那我也不是为了更有说服力么?咱们家有点损失,里长才没话讲。”
“说来你那天当真看到了他们家怎么烧起来的?”
“怎么没看到,火是从屋子里着的,他们家门还敞着,火光烟气直往外透,那时房顶还没烧穿,我瞅着风向不是往我们这边儿,不至于受到连累,但也一直盯着的,见他们一家不可能再有活口了,连忙才去通知的甲首。”
“屋门开着,怎么就没活口跑出来呢?”
“谁知道,活该他们当死的。”
春归当然没有错过这些交谈中的疑点,她撞着枕头沉闷了一阵儿,才翻身坐起来。
“樊大说了谎,他家的门根本没有从外头反锁。”
渠出颔首:“但如果是这样,他们一家应该还有逃生的机会。”
“但他们一家四口被烧死在屋子里却是事实。”
“樊大为何要说谎呢?”
春归梳理了一下头绪:“樊二是谁?”
“就我窥探得知,应当是樊大的弟弟,但七、八岁上下就不知去向了,听说是被人牙子给拐卖了。”
“这些邻人确有可恨之处,但似乎并不是纵火的凶手。”春归都忍不住想去揪自己的头发了:“可你说樊大这样一人儿?谁会对他产生杀意?图的是什么?总不能因为怀疑他老娘和闺女有辱妇节,就把人家一家四口人全都烧死吧?陈麻子虽说确信他的儿子是受到了樊家连累,但听他那话,也的确不像凶手。”
渠出摊摊手,表示这回连她也完全抓瞎,不过还是尽职尽责的提醒道:“无论凶手是谁,可以肯定的是樊大的妄执不仅仅是针对凶手,他针对的是这一群践踏欺辱他的人,大奶奶的任务可不是揪出真凶,而是消解樊大的妄执。”
“我总不能让这么多人都去死吧?!”春归又一头扎进了枕头里,有气无力说道:“不行了不行了,这回个案太棘手,远远超出了我的能力,你,知会玉阳真君一声儿,我是无能为力了,让他另请贤能为好。”
眼看着大奶奶竟然有摞挑子的想法,渠出先就急了:“你先别这么快灰心,万一樊大只是一时的气话呢?毕竟他这辈子实在憋屈得很了,一口气没地出,误解了怨气就是妄执。这样,我还是先替你去柴胡铺盯着吧……对了,那个里长,按理一家几口被这么活活烧死了,谁也不会想当然的就定为意外,总该上报官衙先请仵作去验看才合乎律则,指不定他就是受了凶手的贿赂收买才枉法包庇
,我就去赶去盯梢他,看能不能窥闻见蛛丝马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