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斩钉截铁说完这话后,又紧紧蹙着眉头,似乎有些犯难如何解释这样的笃定,又似乎敛着几分更加意味不清的复杂情绪,让春归竟然品出
了一丝莫名的羞耻感。
“总之我几乎能够确断弟妇对兄长怀有企图,且并不是这几年,细细想来,弟妇刚进门不久,仿佛看兄长的目光就不寻常。”
四夫人等三夫人说完,又对春归解释道:“三嫂的弟弟娶妻时,虽则三嫂已经定了亲事,但因为伍世伯仍在外放,三嫂和三伯并没有完婚,所以三嫂与她的弟妇在同个屋檐下生活了一段时间,三嫂并不是多疑多忌的性情,我总觉得三嫂的怀疑不无道理。”
“弟妇进门之前,长兄长嫂膝下已然有了一双儿女,那时元哥儿已经三、四岁大,慧姐儿还在牙牙学语,是慧姐儿先染了病症,兄嫂焦急,一时便对元哥儿有些大意,那时我家除了元哥儿的乳母外就只有两个老仆,一个看门儿,一个负责扫洒洗浣,一日三餐都是母亲亲手料理,我也会帮着打下手,弟妇进了门,母亲便让弟妇帮着她料理饮食,让我帮着兄嫂先照看元哥儿。”三夫人说着说着就红了眼:“元哥儿那时正值贪玩的年岁,硬缠着我要捉迷藏,却不防那日后院的门竟然开着,我竟不知元哥儿什么时候跑了出去……后来虽说及时把元哥儿寻了回来,母亲责怪我太疏忽,便没让我再照看元哥儿,就是弟妇照看了元哥儿一段时间。”
四夫人显然已经听三夫人说起过这些前因后果,见三夫人忆及往事如此难过,便帮着说道:“慧姐儿的病情在加重,元哥儿竟也开始高热,烧得神智不清,再后来,就是饮食不进、上吐下泄,没过多久便……”
“元哥儿比慧姐还早夭折几日。”三夫人说这话时再也忍不住落泪。
春归没急着说话,待三夫人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听她继续说道:“元哥儿和慧姐几个孩子的症状还是不尽相同的,只有元哥儿是先发高热且神智不清,我是这几年里生了疑心,才暗暗揣测……兄嫂的几个孩子,只有元哥儿养到了三、四岁大,知道些人事,莫不是弟妇怕他说出什么不利的话,才特意造成了元哥儿高热神智不清?”
春归觉得三夫人这想法着实……离奇吊诡。
“在我的认知里,仿佛没听说过能让人高热神智不清的毒药,就说汾阳王家一案,王家主母经乔庄察验确断是中了慢性之毒,且那毒药据说还是前朝内廷所出的诡密之物,却也没有造成神智不清口不能言,未知姻家舅太太可有途径获得这样的诡毒?”春归实则是想侧面打听三夫人那位弟妇的出身。
“当时我父亲出任平凉府通判,巧合的是竟与一个故人成了同僚,便是我弟妇的舅舅,他当时身任平凉府的经历,更巧的是弟妇生母亦与我母亲过去是手帕交,两家人可算是贫患之交了。我弟妇姓何,父亲虽说也是寒窗苦读,但中了秀才后再无寸进,于是只好跟着小舅子讨生计,但父亲却甚认同何世父的品行,故而何世父稍一透露结亲的意思,父亲就一口答应下来,母亲更是欢喜能与手帕交的女儿为婆媳,庭哥媳妇的疑问……我确然也想不明白,论来弟妇出身贫寒,确然没有途径获取那等能杀人于无形的诡毒。”
但三夫人显然不会因此打消自己的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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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6章 永嘉公主
三夫人既然主动求援,春归就算对这事件心怀异议,却也不会拒绝助着三夫人察断真相,不过当她听闻三夫人的意思竟然也有通过莫问先测卜一番伍家大太太是否真犯克子的命格,顿时有些哭笑不得,于是只好先敷衍着,说得自己先行判断,否则让莫问插手的话,万一三夫人的长嫂沉不住气,那可就得打草惊蛇了。
听三夫人的意思,伍尚书可不怎么信得过方士术士之流,且重道义,万万不会因为莫问小道一句话便质罪子媳,否则当年怕就已经逼得大儿子休妻了。
春归初步制定了计划,可当然少不得渠出的相助,于是特地把她从魏国公府唤了回来。
渠出自从顾纤云一案,已经在魏国公府盯看了一段时间,但却没有什么可喜可贺的进展。
“魏国公确然是交游广泛,但正因为交游广泛,光盯着他都能把我累得够呛,寻常来往的那些人,都是亲朋好友,酒席上说的事也无非风花雪月没半点要紧,魏国公又的确谨慎,仿佛机密事宜都是通过书信沟通,我凑上前看,字个个都认识,可光看字面儿有的连意思竟都不通顺,全然不知密谋的什么,不过相比秦王,魏国公的确和八皇子的母家书信来往更加密切。”
“这就是说魏国公与秦王也有书信来往?”春归问。
“确有。”这一点渠出答得十分肯定:“秦王府我是进不去的,但有几封书信,魏国公确然是辗转送去了秦王府,奇怪的是秦王和魏国公府的来往原本就不曾断绝,但两人见面,直说的都是无关要紧的事体,又有魏国公府的世子夫人,似乎和秦王妃十分要好,也常常往秦王府里去。”
春归挑挑眉,深觉这事有些不寻常魏国公府的这位世子夫人可是今上的长女,虽不是皇后所出,且生母早早便亡故了,但据说很得皇上的疼爱,弘复元年即被封为永嘉公主,只不知为何公主下嫁却没另立府邸,竟是与魏国公世子住在夫家侍奉公婆。
上回太后寿诞,春归与永嘉公主有过一面之缘,不过一个字的交谈都没有,论来她也摸不准这位金枝玉叶的性情,不过是听易夫人和
舒娘子都提起过,永嘉公主性情很是孤傲,对太子妃高氏往前都是爱搭不理的,竟能与出身寻常的秦王妃交好?
“对了,昨日太师府的二夫人去了魏国公府拜访,亲自送了请帖,邀约魏国公府的女眷隔几日去大兴寺吃斋赏菊,魏国公夫人倒立时意会了她的言下之意,晚间告诉魏国公,猜测二夫人怕是在打魏国公府新入谱那小少爷的主意,魏国公说了,倘是太师府有意与他们联姻,不妨答应下来。”
“什么新入谱的小少爷?”春归本不知道魏国公府的这件事,便多问一句。
于是渠出便把来龙去脉讲了一回。
“魏国公竟然养了个外室且还有这么个庶子?”春归啧啧称奇。
“我瞅着魏国公夫人倒真是个贤惠人,知道魏国公干的这件荒唐事竟然也是心平气和的,反而永嘉公主有些愤愤不平,在婆母面前念叨那外室是风尘女子贱籍出身,魏国公夫人还反过来宽慰儿媳,说什么能被国公爷瞧中的人,定然都有不俗之处,又说无论那外室是什么出身,只看能把儿子教养得这样知书达理,可见品行也并非卑劣。”
渠出顿了一顿,没见春归支声儿,她自己却忍不住了:“大奶奶怎不追问那郑家小少爷的品行究竟如何了?”
“我问这些何用?”春归笑道:“大姑娘的婚事可不是任由父母作主的,大爷才不会答应和魏国公府联姻呢,经过前些日子那场风波,我可算亲眼见识了大爷的威风八面,二老爷和二夫人哪里是对手。”
魏国公府那头暂时难有进展,春归为了让渠出有所针对的盯梢,便把三夫人的委托告知,这回连渠出都觉得三夫人的多疑很有些莫名其妙:“我不是认为官宦门第断然不会发生这类有违伦常的事,可就算那何氏的确对大伯子暗怀爱慕之情,因此妒恨妯娌,又就算何氏当年只是个刚嫁人的新妇不到二十的年纪就会使那些阴诡恶毒的手段,能够这样天衣无缝的害人性命,那么她何不干脆冲妯娌下毒手,犯得着害杀大伯子的子女?依我看来,指不定是三夫人因为没看顾好大侄儿间中导致了那孩子的早夭,心里一直愧疚,有的人一旦愧
疚心积重,不知不觉间就想转移责任去他人身上,于是才疑神疑鬼,虽不是怀着中伤他人的目的,可说到底其实都是为了让自己不受良心谴责。”
渠出为了让自己的断论更能站得住脚,又再充实论据:“再说了,三夫人本家这么多人,连着她的长嫂似乎都没察觉何氏暗生有违伦常之情,三夫人嫁为人妇,寻常又不是时常回娘家,怎么偏就她通过何氏的眉来眼去就看出蹊跷来?没想到大奶奶竟会为了这等无端的疑心把我巴巴地从魏国公府调回。”
“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听令行事就是。”春归并不多和渠出解释,态度非常坚决。
渠出嗤笑一声:“是是是,有玉阳真君之令,我自然只能听从大奶奶的发号施令,不过大奶奶可别忘了,这等家长里短事小,天下兴亡事大,要若为此耽搁了解除苍生之厄,等着大奶奶的可就是家破人亡。”
春归听这“诅咒”反而笑得个唇红齿白的:“哟,姑娘眼下这样关心我的安危了?”
气得渠出直瞪眼:“谁担心你的安危?可真会往自家脸上贴金,就没见过你这样自以为是的人!”风风火火的就穿墙而过了。
而且……
气势汹汹的渠出眼见赵大爷迎面而来,竟直接穿过了赵大爷的身体。
兰庭蹙眉,莫名四顾一阵,摇头又摇头,十分诧异刚才蓦然感觉一阵阴风似乎透体而过,但事实上此季正值秋高气爽,哪里就有了如此凛厉的阴风?
诧异着直到步入斥园时仍未松开眉头。
却当遭遇大奶奶的一句“迳勿今日怎么又告假”时,赵修撰的眉头就越发不平坦了。
这又过了多少天了?他甚至都错过了小堂妹的洗三礼,怎当大奶奶的一个“又”字?难不成……自家娘子仍在为了上回的风波事故耿耿于怀?赵修撰顿时觉得自己回府途中经过烤鸭店时犹豫了一下,最终打消了排长龙买上一只烤鸭而是快些赶回和娘子相见的抉择实在大错特错。
这下该拿什么讨好娘子呢?
赵大爷深深认为眼下自己的魅力远远不及一只酥香油嫩的烤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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