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才人像是要绑人的架势,这是为何?!”
“当我愿意拘束呢,无非是免得事后被王妃责斥逾矩罢了。”陶芳林轻笑着。
“我只是想去王爷跟前儿问安,算得上什么逾矩?”
“王爷现在正陪外客,咱们好歹是有封号的才人,怎能不顾体统往外男跟前凑?王妃已经忍着怒气加以提点,乔娘要再不识趣,岂不授之以柄?”
“有王爷在,难不成王妃还敢诬篾我有失检点不成?”乔才人翻了个优雅的白眼,满脸的不屑:“只要王爷不责备,王妃又能奈何?我可不比得陶娘这样的小心,走步路都怕踩死了王妃院里的蚁虫。”
陶芳林暗暗鄙夷乔氏的蠢笨和张狂,神色里眉目间却没显现分毫,笑意自然也维持着,口吻越发的温和:“王妃是最重礼矩的人,乔娘且没看连王爷
有逾礼之处,王妃也会直言提醒呢,王爷何尝埋怨过王妃冲王妃撂脸子?王爷纵管宠着乔娘,也是万万不会容着乔娘不敬王妃的,我可是一心为了乔娘着想,这逆耳的忠言,还望着乔娘能听进去一些。”
“无非是仗着晋国公府的威势,董妃才能这样得意罢了,迟早有一天我会让她明白,女子的凭仗可不是娘家的家世!”
不是家世是什么?难不成是这张迟早会衰老的脸皮么?陶芳林又再暗骂了一句“蠢货”。
难怪在那一世,没多久乔氏便在董妃和顾春归的联手打压下惹恼了王爷,竟被王爷亲自请令剥夺了她才人的名号,打发去庄子里不闻不问,就算圣慈太后不满,一再交待王爷将乔氏迎回,王爷到底没听圣慈太后的话,渐渐的,满京城的贵眷也就忘记了乔氏这么个人儿,陶芳林之所以对乔氏印象深刻,是因为她的弟弟后来娶的是乔氏的表妹,弟妇曾经为了给乔氏争取“东山再起”的机会,托了她游说赵兰庭在周王跟前儿为乔氏求情,结果这事自然被赵兰庭当作了耳旁风,原本是易如反掌的事儿,竟然怎么也不肯出力。
为着乔氏的缘故,她结果招致了弟妇的忌恨,被弃大归时,弟弟弟妇对她冷嘲热讽不提,后来还将她的钱财席卷一空,她落得那般下场,和自己的亲弟弟不无干系!
而这一世,她却和乔氏有了共侍一夫的关联。
陶芳林当然不会仍对乔氏心怀同情,今日这番“交心”,所图无非是利用乔氏衬托她多么的知规蹈矩而已,乔氏越惹董妃的厌恨,她就越会被董妃拉拢,在周王夺得储位之前,与董妃妻妾和睦是必需的前提,周王需要晋国公府的支持,她就能够屈居在董妃之下,当年顾氏可不就是这样才能在周王府屹立不倒,占尽了周王的宠爱?
她这么个一无所有的孤女,竟然成为满京都女子艳羡的人儿,谁不知道顾才人虽是侧室却能赢获周王真心挚意?顾春归在周王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周王妃还逢人就夸顾氏贤良聪慧,导致多少贵族官眷对区区侧室礼遇有加,要不是顾氏命薄,后来死于非命……
甚至大有可能母仪天下!
春归哪能想到陶才人的计划是踩着她过去的足迹前进?这会儿子董妃因有家事暂时走开,她和冯娘子仍在闲谈,冯娘子压低了声儿,正好提起陶芳林:“陶才人虽是娘子的亲戚,可我还是得说,我可真有些看不得她的作派呢,乔才人虽说张狂,机心却浅,虽说也不讨人喜欢,但相比起来,陶才人这样的笑面虎才更可怕。”
冯娘子寻常可不爱在背后议论他人,她今日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有自己的用意:“我和王妃是第一次见,有些话未免有交浅言深之忌,所以才说给顾娘子听,顾娘子必会信我,提醒一句王妃小心着些陶才人。”
春归原本就对冯娘子印象极好,听这话后心里越发觉得英雄所见略同:“我那表妹心机确然深沉,又惯爱算计他人,我寻常也总远着她的,没想到阿慧明知她是太师府的亲戚,为了周王妃,也能这样坦率的指出陶才人的可怕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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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2章 术士现身
冯娘子撞着春归的肩膀,压低声轻轻的笑:“知道顾娘子不会怪我莽撞,我才敢这样直话直说,再者周王妃也确然让我敬服,王妃当真才不愧是大家风范呢,不比得那些自恃出身满口德义礼教,却压根就不知何为仁义风范的人,说实在我这性情,着实和王妃所受的礼教是格格不入,然而王妃并不曾因此便鄙夷篾视,能把那些内训规范里的精华真正吸纳,严以律己宽以待人,我见识不多,王妃是仅有的一位。”
春归也表示赞同:“内训规范也不是一无所取,可多数人口口声声的礼仪教条,把那些仁义温良的品德却压根不放在心上,说起来个个都像懂得规矩,实则是最不按规矩行事的人,私底下坏事做尽,甚至践踏他人的性命,唯把贤良淑德四字写在脸上而已。”
春归和冯娘子都不是在意声名的人,但她们却并不鄙夷重视声名礼矩者,比如像易夫人和董明珠母女,愿用生命捍卫声名,但她们也确实不做有违德礼之事,磊落端正,就很值得春归钦佩。
不由遗憾,自家小姑子兰心过去也对董明珠钦佩折服,然而一点也没学得楷榜的品行心性,大抵赢得小姑子钦佩的条件仅只是出身尊贵,把“人以群分”理解为“门当户对”,这样的认知必然不是出于兰庭,老太太着实难辞其咎。
当日头几近没入山峦,兰庭才终于出现在周王府的一侧街门前,周王府的大管家亲自把这位贵客迎送入内,他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宦官,一直随伴周王殿下左右,理应是可以信任的心腹,不过兰庭当然没有和这宦官提起任何不能张扬的事体,全当自己真是来赴普通聚会的模样,听宦官笑眉笑眼的道:“赵修撰之前,徐馆士及施都事等五位贵客都已入席。”
“哦,这样说来是我拖延了开席的时辰。”兰庭笑应一句。
“诸位皆知赵修撰最近公务压身,能抽出空闲来赴宴已经难得了,殿下更是考虑周道,上昼时已让王妃亲自请了顾娘子过来,说只有如此,赵修撰才不至于找了借口推辞今日宴聚。”连宦官都忍住打趣了一句赵修撰小两口的“焦不离孟”。
兰庭却留意见宦官说这话时似乎稍稍提高声嗓,而廊庑底正在候令的婢女之一,低垂的眼睑遮掩下那丝窥视也没逃过兰庭的知察。
周王府里的耳目啊,确然有些让人防不胜防
的。
不过倒是能够笃定大管家是周王殿下的自己人。
这一场饮谈直至夜深,到后来唯有周王与兰庭还能推杯换盏,石舫之外,一片静寂的秋水,月色弥漫里,扁舟一叶,渔火明昧,乐伎乘舟仍奏一支箫管,周王殿下时而大笑两声,时而低声轻语,看似仍在闲话风花雪月,青草岸边,仍在候令的婢女却谁都不能听闻交谈的详细。
明珠和春归仍在,不坐石舫里,而凭栏观赏月色,婢女们尚能听见她们的交谈,如漫无边迹却相谈甚欢,三更半夜仍然不觉疲倦。
如此舒爽宜人的秋夜,石舫里的话题实则是凝重的。
“皇上竟也开始迷信术士及长生之道?”兰庭没有蹙眉,似乎唇角还带着丝欢快的笑容。
周王佯作劝酒的模样,语气听上去十分低沉:“先帝因为迷信术士重用奸邪,曾闹得朝政几乎尽为妖孽所控,而今有识之士,谁不畏虑术士再度乱政?然父皇最近……龙体确然欠安,而那丹阳子又为高公公所荐……”
世间众人无论贵贱,都为生老病死忧虑,九五之尊确也不能免俗,尤其是弘复帝患有心疾,太医院的众多医官都无能为力根治,越是病症加重,越是面临死亡的威胁,越是不能摆脱长生的诱惑。
兰庭惊疑:“术士乃高公公所荐?”
“据说这丹阳子曾经治愈一例心疾病患,高公公深知父皇的病症日益加重,常感胸中绞痛甚至昏迷,高公公经亲自验证,才将丹阳子上荐御前,丹阳子只用一枚丸药,真能缓解父皇的心疾症状。”周王饮一盏酒,又道:“不过父皇无意恩封丹阳子高官重职,甚至有意隐瞒信重术士一事,却已经下令留用丹阳子于钦安殿奉玄修道,这丹阳子在此关头出现,着实让人不能安心。”
“皇上信奉术士,此事哪里能够隐瞒?应当不过多久,朝野便会人人知闻。不过丹阳子既能治控皇上的心疾之症,事关龙体康健,朝中人士自然不敢谏奏皇上驱离术士。”兰庭替周王再斟一盏酒:“殿下是想让庭通过陶镇使察探丹阳子的来历?”
“正是。”
兰庭沉吟一阵方道:“此事不可。一者丹阳子并未作乱,陶镇使忠于君帝,必不肯行为有违帝意之事;再者丹阳子既为高公公所荐,高公公执掌东厂,想必不会轻率上荐不知根底者于御前,既经
东厂探察,丹阳子来历无疑,要么此术士当真并非他人摆控安插,要么幕后人行事十分谨慎,锦衣卫追察未必能出端倪,且极易因此惊动东厂,高公公虽则往前不和陶镇使争权,可一旦觉察陶镇使竟在未获圣令的情形下私察皇上信重之人,必会起疑陶镇使的居心。”
兰庭担心的是要若因此引起高得宜与陶啸深的争斗,不管胜负如何,东厂和锦衣卫的实际长官要若换人,大权便极有可能落于奸邪之手,对于大局而言都是有害无利的事。
“那么难道就要放任不管这术士?”
“但凡居心叵测之人,迟早会露马脚,我的想法是先且摁兵不动。”
“倘若丹阳子是为太孙指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