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双成借着渗落的灯影月光,看着架上悬挂的画轴,当真参详起画中人来。他的衣领有七道黼纹,纱罩、中单、玉佩无一不精,依照父亲教导的学识来看,衣装当是世子冠服无疑。
鱼小姐将人、物画得栩栩如生,细致转合处用工笔中锋一线勾勒,可谓尽其精微,绝不回头瞻顾,因此画风显得干净利落。
冷双成再随意一打量,突然发觉有眼熟之处。
画作中使用了“没骨”画法,匠师常用的手段,但用墨线勾勒鹰隼轮廓时,在羽翼底处,多用墨笔托垫了一下,加重了一层渲染感,这在方家眼里,绝对是败笔。
但,冷双成知道,父亲就喜欢使用这样看似多余的一笔,来作为自己画法的表记,笔法细而匀,在整张画中并不生唐突之感。
冷双成立刻站起,点燃灯盏,笼袖照着画卷,静悄悄的看得更仔细。越看,她越发肯定,画作中用了父亲的独创手法。
她惊奇不已。
父亲已过世多时,她没想到,他的手法竟会流传至今。
冷双成暗念着父亲诸多精彩学识,内心的惆怅加深。她与他天人永隔,他只能活在她的记忆里。
才迷糊闭上眼睛,过不了多久,一道冰雪般的气息停驻在榻边。
冷双成睁开双眼,对上一双墨玉般的眸子,令她瞬间清醒了过来。
秋叶身穿白袍站在她面前,薄唇紧抿,俊容冷淡,并不像夜半随性做出无端行径的样子。
冷双成利索起身,站在一旁问:“公子可有吩咐?”
“随我来。”
秋叶鲜有就寝后使唤人的习惯,他既然开了尊口,冷双成就只能跟随。
外面冷月淡淡,从青黑的云幕中穿出,映得院落空旷而凄清。
冬夜里的风寒凉,吹过秋叶的白袍,袍袖鼓风而动,抻得他的身形无比冷峻起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既不像赏月,也不像清思遥望。
冷双成自然是以不变应万变,陪站。
庭院里静寂无声,只有清冷光辉拂照两人。
风又掠过,秋叶的缎发随风飞扬,袍角像是张开了一道天衣,掩落了一地的阴翳。冷寂中,他森森说道:“作为奴仆,你此时应当做什么?”
陪着主人吹风显然是不对的。
冷双成转身走进寝居,取来所需物品,走到秋叶身后,用锦带替他扎好了披散的墨发。他站着不动,她又会意过来,将裘衣披在他身上,并理好发束,垂放在衣外。
她轻手轻脚做完一切,垂手退往两尺开外的地方站着。
秋叶远望云天外,风骨依然清冷。
冷双成暗忖悉事无缺漏,于是站着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