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把郑贝贝哄睡着了,将她长长的睫毛上沾染的泪珠擦去后,郑青峰这才缓缓地松了口气。
刚刚小姑娘哭着喊疼的时候,他那颗心又酸又沉,这种感觉对郑青峰而言实在是太过奇妙,奇妙到让他恐慌。
将润湿的纸巾丢到垃圾桶里,来不及深入思考,再抬头的时候,他接着就看到了自己儿子一眼不眨看向这里的画面,“醒了?”
“嗯。”因为肺部伤到了,现在的郑袁昊依旧只能发出简单的音节。
“两根肋骨加左腿骨折、胳膊缝了十三针、脑部轻微出血……”细数他受到的伤害,到头来郑青峰也没有去安慰半句,“你醒的倒是挺快。”
“麻药劲儿过了么?”
微不可见的摇摇头,郑袁昊表态。
见他依旧执着的盯着小姑娘瞧,郑青峰乜了自己儿子一眼,“想知道贝贝怎么样了?”
“嗯。”
“你自己看不就知道了么?”轻轻掀开身侧的被子,郑青峰语气淡淡,“看看你干的好事吧。”
几乎是瞬间,郑袁昊眼底就出现了带着血痂、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割伤的脸蛋,肿胀的像馒头似的手腕,再往下,是一直缠到了小腿的还在渗血的双脚……除了这些,郑贝贝全身都是大片大片的擦伤。
仿佛被噎住了似的,麻药还没彻底彻底消失的郑袁昊大张着嘴就只发出了“嚯嚯”的破音,再然后就是剧烈的咳嗽声。
把被子重新给小姑娘盖上,等少年平静下来之后,郑青峰继续,“从你出事的地方,到我发现你的公路,这中间一共六公里。”
“十二里地,就算是一个成年男人也没有把握能把你平安的带出来。”
“医生说,其实像你这样的伤势,最忌讳的就是再次移动。但是去做检查的时候,他们发现,你基本上没有受到二次伤害。”
瞳孔骤缩,郑袁昊的呼吸也跟着急促了起来。
“很奇怪是不是?”低笑之后,郑青峰摊手,“没有人知道贝贝是怎么做到的,我问过了,她自己也不清楚。”
将装着温水的杯子握在手上,用棉棒蘸取了一些擦在少年的唇上,见他死死咬了上去,郑青峰一边将其用力抽出,一边俯身缓声道:“好好珍惜你女儿吧。”
“在这个世界上,你再也找不出像她这么爱你的人了。”
“就这一点。”眼眸有片刻的失神,接着郑青峰起身,“我还挺嫉妒你的。”
很快,病房变得安静。
双眼竭力睁大,片刻后,少年双耳那里的枕头被沾湿。
这是记事之后,郑袁昊第一次哭。
是啊,这个世界上,确实不会有人像郑贝贝一样爱他了。再此之前,他也想象不到未来会有这么一个孩子,像郑贝贝一样爱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郑袁昊:我觉得我还能抢救一下!
郑贝贝:没救了,等死吧!
郑青峰:没救了,等死吧!
顾招娣:呵呵。
第32章 过往
十七年前, 郑袁昊出生在一个相对偏远的小山村里。但是从记事开始,他就没怎么见过自己的父亲。
男人们每每提起郑青峰这个人, 表情里都会混杂着唏嘘还有……丝丝的嫉妒。而女人们呢, 无论是小姑娘还是大媳妇,在说起他闲话的时候,脸颊上大多都会带着那么一点丝丝缕缕的红晕。
无他,郑青峰实在是长得太好看了, 好看到十里八村都知道他的名头。
三四岁的时候,郑袁昊其实还是很崇拜这个一年基本只回来一次的父亲的,每每跟玩伴提起的时候, 都是我爸爸怎么怎么样。
小伙伴们起先非常羡慕, 因为郑青峰一看就跟那些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稼汉子不一样,他身上自然而然带着一股莫可名状的东西,就算郑青峰在笑着的时候,都会让人感觉到一阵压力。
当时非常闭塞的小山村里,没人晓得那种东西叫做气质。
到了后来, 可能是听了大人们闲谈时候说的话, 也可能是小孩子无意识的恶意, 终于,在郑袁昊又一次炫耀自己父亲的时候,他听到了一个新鲜的词——野种。
“你爸总也不回来,谁知道是不是不要你跟你妈了?”
“我听说了,你爸在外面养了别的女人,还偷偷给你生了小弟弟小妹妹, 你说你不是野种是什么?”
纵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期间又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但他对小山村印象最深的,却始终只有这两句话。
短短数十个字,贯穿了一个小孩整个童年的怨恨与悲苦。
当时郑袁昊记得自己是哭着回家的,天真懵懂的他把这两句话复述给了自己的母亲。接着他很快就看到了一张异常复杂的女人的脸。
现在想起来,郑袁昊才明白那是极致的幸福与无能为力的悲哀。
当天晚上,他得到了好几个皮薄馅多的肉包子,吃的满嘴流油的郑袁昊几乎是瞬间就被抚平了所有的愤怒与伤心,三四岁的小男孩又恢复了往日的天真与活泼。
就算爸爸不在家又能怎么样,其他小伙伴的爸爸虽然在,但他们依旧吃不起这么好吃的东西。不止如此,那些男人在喝了酒之后,还会打他们出气。
只有自己,只有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吃几个鸡蛋就吃几个鸡蛋。当时的郑袁昊这么想着。
很快,他又变成了那个快乐的小傻子。那个时候的郑袁昊还不明白,后来一切的不幸,竟然是自此开始。
又是一年春节,村长家最先放炮仗,就在郑袁昊与小伙伴们一起满地捡炮壳的时候,他看到了小路尽头出现了两道身影。
一个是欣喜若狂的妈妈,一个是神色淡淡的……陌生人。
因为实在没认出来对方是谁,郑袁昊傻傻的叫了一声“叔叔好”,下一秒,他看到了妈妈猛然间掉落的眼泪,还有男人复杂的目光。
隐约明白自己说错了话,郑袁昊赶紧补救。但是那个时候已经晚了,大年三十的晚上,两个大人第一次在家里爆发了激烈的争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