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里尔看了一眼,瘸着一条酸麻的腿走到哈比布拉身旁,无视了对方下意识端起来的冲锋手枪,解下手腕上的手表挂在了枪口拧着的消音器上,随后戴上听诊器,先把听头放在自己的怀里捂了捂,随后才给那俩小婴儿开始了检查。
“这是活下来的唯一办法”马赫布卜见基里尔似乎并不准备做什么,这才放下端起来的枪答道。
“这两个小家伙都很健康”
基里尔摘下听诊器说道,“他们并没有因为难产发生什么危险”。
“拿着吧”
哈比布拉说着,将那块手表递给了基里尔。
后者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接过手表重新戴在了手腕上,“谢谢”。
“去篝火旁休息一下吧”哈比布拉的语气缓和了许多。
“他们的妈妈或许有奶水,但她的身体还很虚弱。”
基里尔说着坐在了篝火边,打开医疗包摸出一个没有用过的注射器,拔掉针头递给了哈比布拉,“所以如果你们能弄到羊奶,可以把羊奶煮沸再放凉,用针管一点点的喂给他们。”
“谢谢”
哈比布拉同样道了声谢,随后接过了那支注射器。
与此同时,卫燃也已经给马赫布卜脚上的伤口附近扎上了麻醉。
“需要我帮忙吗?”基里尔问道。
“帮我举着手电筒吧”
卫燃半是认真半是调侃道,“这位老爹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举着枪,我担心他把扳机当成了手电筒的开关,所以还不如让他专心举着枪让我安心一些。”
这小小的玩笑也让马赫布卜略显尴尬的将他手里那支造型独特的手枪藏在了背后,那是一支和卫燃来自同一个国度的手枪——八零式冲锋手枪。
与此同时,基里尔也接过了对方手里拿着的那两支手电筒,让昏黄的光束笼罩了马赫布卜脚上焦黑的伤口。
“介意聊些什么吗?”
卫燃重新戴上手套问道,“我第一次被人用枪在这么近的距离指着进行手术,所以难免有些紧张。”
“你想聊什么?”马赫布卜沉默片刻后问道。
“随便什么,比如你那支手枪怎么样?”
卫燃说话间已经开始了给伤口周围的消毒,“它是从哪来的?”
“捡来的”马赫布卜敷衍道。
“沙漠里总是能莫名其妙的多出各种武器”卫燃说着,已经拿起了手术刀,“我已经给你打了麻药,但多少会有些疼,你要忍耐一下,至少别扣动扳机。”
马赫布卜并没有回应卫燃的提醒,相反,他时不时的会看一眼不远处被毛毡围起来的女儿以及紧挨着的另一堆篝火旁正在熬煮羊奶的哈比布拉,以及那两个被包裹起来仍在啼哭的小婴儿。
相比刚刚的分娩手术,马赫布卜脚上的伤口并没有复杂多少,而且不得不承认,他当初烧焦伤口的方法虽然给清创带来了些麻烦,但总得来说确实让他比玛拉莱的情况好一些。
最后给他补了一针破伤风疫苗,卫燃开口说道,“属于医生的工作已经完成了。”
稍作犹豫,马赫布卜叹了口气,“你们吃过饭没有?”
“他曾经分给我们半块馕饼”基里尔指了指远处的哈比布拉。
闻言,马赫布卜点了点头没有说些什么,只是一瘸一拐的站起来,拄着一根木棍走到了那俩小婴儿的边上,和哈比布拉低声交流着什么。
片刻之后,那两个喝过羊奶的小婴儿被哈比布拉抱进了毛毡围起来的帷幔里。
紧随其后,他又从山洞的深处拎出一口装有羊肉的搪瓷小锅架在了篝火之上,他自己却离开了山洞。
与此同时,马赫布卜也重新举起了手枪,守在了帷幔边的篝火旁警惕的看着卫燃和基里尔。
心知双方又恢复了游击队员和俘虏之间的对峙,卫燃和基里尔明智的没有乱动并且保持着沉默。
他们都很清楚,在涉及到孩子的问题上,马赫布卜为了孩子们的安全,很有可能会在他们有异动的第一时间选择先开枪再考虑是不是误会。
在这长久的沉默中,山洞里渐渐弥漫开水煮羊肉的香气,马赫布卜也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我”
基里尔刚刚开口,马赫布卜便立刻举起了枪。
“我可以躺下吗?”
不知道是不是在试探的基里尔举着手问道,“我的脑震荡后遗症还没有彻底消失,这一整天不是在赶路就是在进行手术,我太累了。”
马赫布卜没有说些什么,只是晃了晃手里的枪。
见状,基里尔和卫燃各自躺在了篝火边,不多时,两人也相继打起了呼噜,他们是真的累了。
但实际上,卫燃并没有睡,不但他没睡,和他面对面的基里尔也没有睡。
在他们二人的呼噜声中,马赫布卜也稍稍放松了警惕,拄着木棍一瘸一拐的从旁边的一块石头上拿来两个搪瓷小碗,往里面盛了两碗肉汤和几块羊肉摆在了篝火边。
等到山洞外的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毛驴的叫声也及时的“叫醒”了篝火边假寐的二人,并且让远处篝火边的马赫布卜立刻拄着木棍站了起来。
不多时,哈基姆牵着一头毛驴急匆匆的走进了山洞,那毛驴的背上,还驮着玛拉莱。
“你们两个!”
哈基姆急匆匆的大声朝卫燃和基里尔喊道,“看看你们做了什么!快站起来看看她怎么了!”
闻言,卫燃和基里尔先后爬起来走向了那头毛驴。
但只是看了一眼,两人便同时叹了口气,又朝着对方相互摇了摇头。
此时,躺在毛驴背上的玛拉莱双手攥紧拳头将手臂贴在两肋的位置,同时身体极度的后仰,她的脸也已经憋得通红,脸上也多出了苦笑状的模样。
“我记得你给她注射过破伤风疫苗”卫燃皱着眉头用俄语问道。
“肯定注射过”
基里尔笃定的说道,“药剂瓶子我都放在那个山洞里了。”
“说说你的想法”卫燃一边说着,一边解开玛拉莱身上的绳子,将她抱下来轻轻放在了篝火边。
“我们给她注射破伤风疫苗的时候,她可能已经感染了破伤风了,这是最大的可能。”
基里尔一边打开医疗包,从里面翻出一个橙黄色的气管插管递给卫燃,“还有一种可能,她对破伤风疫苗不耐受,这个可能非常小,我在给她手术之前就做过皮试了。”
“你来解释吧”
卫燃说着,已经探手捏住玛拉莱的下巴,在“咔哒”一声脆响中打开了她的颌骨关节,随后将气管插管经口腔插入了气管里。
“我需要一块木板,还需要绳子,快点。”卫燃用波斯语催促道。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却是木尔塔扎,他立刻跑到山洞深处,拽着一个足有一米长的木头箱子跑了过来。
就在这个小家伙和哈比布拉急着找斧头的时候,卫燃已经站起身走到木头箱子边上,抬腿直接踢了上去。
“咔嚓!”
戳子脚附带的巨大力道轻而易举的踢断了只有一指厚木头板,卫燃顾不得周围人呆滞的目光,“快去找绳子!”
说完,他又踢出了第二脚,将另一条木板的边缘踢断,随后将它们从木头箱子上扯了下来。
与此同时,木尔塔扎也找来了一条破破烂烂的绳子。
“帮我按着他”
卫燃说着,直接抱起了木尔塔扎,在其余人下意识举起的枪口注视下,将他放在了玛拉莱的胯骨上。
借着这个小家伙的帮忙,卫燃给玛拉莱身体前后打上了紧紧绑住的夹板,随后打开医疗包,又翻出两支破伤风推进了她的身体里。
这还没完,他紧接着又解开了玛拉莱脚上的纱布,在哈基姆等人的惊呼声中,用手术刀直接划开了已经缝合的伤口。
“解释完了吗?”卫燃问道。
“还还没开始。”基里尔回过神来说道。
“那就我来说吧”
卫燃叹了口气,无视了对着自己的那几支枪口,一屁股坐在了篝火边,“是破伤风,这个时候注射抗毒素效果已经不大了,我们需要免疫球蛋白,但我们的医疗包里没有。”
“哪里有?”哈基姆追问道。
“哪里有?”卫燃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我们的军事基地也许有”哈基姆说道,“但就算他们愿意借我们几支,恐怕也来不及了。”
“所以.”
“所以只能你自己做决定”
卫燃接过了话题,“要么赌一把刚刚我注射的抗毒素能起到些作用,要么.现在杀了她。”
“你说什么?”哈基姆直接把手里那支ak74的枪管顶在了卫燃的头上。
“破伤风致死率非常高”
基里尔无力的说道,“就算把她送去我们的军事基地,也不一定能救活。
但相比致死率,最可怕的是死去的过程会非常恐怖,接下来她甚至会,不,她一定会折断自己的脊椎,然后因为痉挛窒息而死。”
“我有个朋友当初就像她这样”
卫燃无视了头上顶着的枪管,抬手指了下不远处的木尔塔扎,“我的那个朋友当时就和他那么大,是我们亲手送他离开这个世界的。”
漫长的沉默中,马赫布卜叹了口气,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抬手压下了哈基姆手中的那支ak步枪的枪口,“苏联人,有没有什么办法,让她走的不那么痛苦?”
“有”卫燃点了点头,“需要我帮她吗?”
“就让你这个苏联人杀死她吧”
马赫布卜仿佛在一瞬间又苍老了许多,“这样她也算是一名游击队战士了。”
“我很荣幸帮她成为一名光荣的游击队战士。”
卫燃叹了口气,探手从背包里拿出了两支麻醉,接着又拿出了一把没用过的手术刀。
这种事,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与其说习惯,倒不如说麻木,哪怕.哪怕他们此时的立场不同。
“我们真的.”
“让她解脱吧”
马赫布卜不等哈基姆说完便痛苦的做出了最终的决定,“珍主会带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