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隐
次日,酒醉过后的后遗症全部找上来,脑袋昏沉,头疼欲裂,这都是报应。昨晚的记忆模糊不清,不出意外喝断片了。最糟糕的莫过于做那样的梦,难以启齿。
坐起来撑着额头叹气,那梦实在太过活色生香,定是前几日受了那几位传授“房中秘术”的影响,危害太大。
根本没法细想,一想脑袋就疼,揉着太阳穴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等等,我为什么光着?
盘腿坐在床上,支着脑袋又想了半晌,还是抓取不到半点有用的信息,满脑袋都是聊斋志异里的董生,狐娘。天知道为何老早以前读过的书现在跑来占据了我的脑子。那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是,直觉不停地在暗示你,它的突然出现是有理由的,不是凭空冒出,也绝非杜撰。也许……昨晚的梦,有没有可能,是真的?
一切太过真实,真实得不像是梦,但除了梦之外并没有其他合理的解释。
要昨夜真发生了点什么,那就只能是妖孽作祟,撞邪了。
许多人都跟我喝过酒,我是典型的醉过无痕,一日记忆。对于我酒后的常态,赵大人是这样说的:“捷思而敏狡,是何醉之?浅尝辄止,不闻劝,汝子不可教也。”
宁诸评价道:“醒时调笑花生风,醉是反倒更醒时。明白人前有路寻,仙人过后无策擒。”意思是清醒的时候还可以被调侃几句,喝醉之后反而爱戏弄别人,而且越醉表现越正常,让人根本看不出来半点醉意。没醉之前行为还有逻辑可循,醉了之后却是不按套路出牌,行事诡异而且令人琢磨不透,不知其醉的人还以为这样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
蒋昭说,“清醒时斯文败类,装模作样,喝醉时衣冠禽兽,天性释放。”
当然他的话半个字信不得。他不遗余力诋毁我全都是因为嫉妒。
据说我有一次喝醉了还给别人看病去了。那人稀里糊涂地被我从睡梦中揪起来,奇怪并未预约问诊。隔天听宁诸说起惊出一身冷汗,我其实什么都不记得了。还担心给别人乱开药,经查证开的只是安胎药,男人吃了没什么作用,也没什么副作用,就是大补。好在那人确实也有病,这才保住了我“神医”的牌子。
我心想,幸好昨夜没做出什么荒唐事来,只是把自己剥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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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个梦……客栈伙计一句叫喊把我拉回现实:“公子,外面来了位姑娘找你!”
跳下床抓起衣服胡乱套上,我打开门,就见红氅青衣女子撑着一把邬伞站在门外。但是我酒醒得没那么快,昨夜宿醉导致的头疼延绵不绝,挺折磨人的。“阿筝姑娘,”勉强作揖一礼,“你来找我何事?”
“我有她的消息。”
请她进屋,倒茶,她竟许久不言语。
“公子可听说……昨夜庞将军府的灭门惨案?”
君子当跽坐,坐有坐相,可我听到这里,只觉得浑身发软,突然卸力,跌坐到地上。
“也不一定,万一她逃过一劫呢?公子不必现在就认命,还没有个定数的。”
是吗。
“如何……你还找吗?”她担忧地看着我。
我按住额头,这种案子大抵是刑部接手,但尸身会运往衙门。等会儿得去趟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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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衙门出来,天色又暗了。踏着夕阳走在回赵府的路上,尹辗的人守在我晚归的路口,拦住我,开门见山地道:“我们主子说了,死人也要带回去见他。”
是黑衣的那位,竟然只有他一个人,没穿斗篷,仍一身黑衣,手中持剑横在我身前。
我扶额望天,糟心的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整整衣襟,我道:“昨晚我做了一个梦。”
“说这有何干系?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昨夜我做了一个梦,这个梦光怪陆离,诡异至极,我到现在都没有想通怎么回事。梦见一狐妖,从河中腾起,非要爬到我的床上。我不依,训斥她说读书人秉烛夜读,你怎么能来打扰呢?若是我才疏学浅医术不到家,你岂不是夺人性命害人不浅的罪魁祸首?狐妖说,好笑,你自己术业不精还敢医人,那是你自己的原因,凭何赖我头上?我是这河里的河神,受了天帝之命前来见你……”
“狐狸精怎么会是河神呢?”
“你听我说完。我问她,他要你来做什么?她道原先我有恩于她,天帝命她来报恩,陪我一晚上……春梦?不不不,你下结论太早了。我说不行,要来你就必须得晚晚都来。她就生气了,说看你一本正经不苟言笑,没想到是个伪君子,跟天下男人一样的好色之徒。我说那你就去禀告天帝,说我假仁假义,不值得报恩。”
“连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是不是男人啊你!”
“别插嘴。她说不行,天帝会说她诬告好人,满嘴谎话。我说你本来就是狐狸精啊你不撒谎谁撒谎。她说这样吧,你要能做到两件事我就不来找你,第一,让天底下最好看的人跳进池里,第二,摘下池子里开得最美的一朵莲花,说完化为一只老鼠跑了。”
“狐狸变成老鼠跑了?这都哪跟哪啊……”
“本来就是梦嘛,那么较真干什么。这第一件事倒不难,我一想我就是天底下最好看的人,就跳了进去……你做出那副表情干什么,都说了是梦!顺手采了朵莲花。回去之后,那花忽然变作人形,貌美如花,美若天仙,一丝不挂,还说自己是莲花仙子,要与我同床共枕……笑个屁啊!我一眼就认出了还是那只狐狸所化,斥她说话不算话,她道,我是狐狸精我不骗人谁骗人。然后她还说天帝欣赏我正人君子坐怀不乱,不仅要我升仙,到天上做一对恩爱夫妻神仙眷侣,还保我仙阶擢升……”
“这次你总不会再拒绝了吧?这么好的事。”
“我说,不去。”
他眉一拧:“当真不去?”
“不去。”
他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难看,隐隐作怒似有拔剑的动作。
我决定在怒火上再倒一把油,装作东张西望看天:“光顾着跟你说话,没注意时间,不当心这么晚了,你家主子想必也正在窝火,回去定要训斥你,请个人请这么半天。我这边亦是如此,跟赵大人约好晚上喝酒,本来先头早一些是可以跟你走,但是你看,耽搁这么久约定时间也到了,赵大人找不到人查到你们头上也不好交代不是?”
已经不只是难看,是涨红到铁青,最后看了我两眼,忿忿地掉头离去,嘴里不甘心道:“好你个南城翡玉!”
我还想挥手跟他说“有空再来”,想想咽下去了,还是不要作死的好。
这尹辗,我永远不想跟他正面交锋。但又好像,是无可避免的一件事。
只是没想到,它会到来的这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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颐殊
夜半惊醒,大汗淋漓,气促心急,浑身湿透,犹如被子里下过一场大雨。小簪儿揉揉眼睛起床点灯,不无忧虑地道:“又做噩梦了,连续一个多月,你到底是经历了何事?”
我胃里难受,扶着床榻干呕一阵,好不容易平心顺气,躺下去,翻过身背对她,“没事,快睡吧。”
尹辗连夜带我到一处新地方,悄无声息没惊动任何人。管事老媪那晚睡得正香,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掌着灯来开门,看到的就是尹辗拽着我的头发,往里一扔,扔麻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