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够让一支阿斯塔特军团清洗某颗星球的地表,能够让无数为帝国而战的忠诚者死在突如其来的袭击中,能够让几百万、几千万、几亿乃至十几亿的人在爆炸中丧生
五个小时,能够让罗伯特·基里曼心碎。
他站在休息室里,张开手臂让机仆为他换装动力甲。他面前摆放着一面镜子,那是他某次凯旋后来自塔拉莎·尤顿的礼物。
一面足以容纳原体的全身镜,何其巨大,何其奢华。镜子里的人却神情疲惫,他双眼空洞地凝视着前方,落点没有焦距。
几分钟后,机仆们为他完成了着甲。动力甲本身开始嗡嗡作响,那股熟悉的沉重感回来了。他挥手让机仆们离开,自己则站在了那面全身镜前。
他的表情是如此冷峻,没有半点波动。
半分钟后,罗伯特·基里曼走出休息室,腰间挎着剑。舰长泽多夫告诉他马库拉格之耀收到了一个通讯请求,来自忠诚之律。
来自洛珈·奥瑞利安。
罗伯特·基里曼站上全息投影台,代表着通讯建立的白光一闪即逝,空气中有电磁信号开始涌动。光线曲折着形成图像,洛珈·奥瑞利安伴随着它的涌动而出现。
他身穿猩红盔甲,脸孔被阴影所笼罩。他的眼睛在那片影子中闪闪发光,像是两个火炬。
“我会杀了你。”基里曼率先开口。“不是洛珈,是你。你明白吗?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是什么。我会把你拆开,我会把你的每根骨头全部变成灰烬。”
洛珈·奥瑞利安笑了:“你知道你现在的语气听上去像谁吗?这种轻柔如耳语般的语气我不得不承认,你让我想到康拉德·科兹。”
“你只有这种能耐吗?用满是恶意的语气对我提起我兄弟的名字,你只有这种本事?”
“我还有很多办法,但我现在最想做的是和你谈谈。”洛珈诚恳地说,他的面孔仍然被阴影遮蔽,火炬明亮,有如漩涡。
“我不接受你的投降。”
“不,听我说,罗伯特。你的小帝国位于我们世界的边疆,你一向喜欢待在这里经营它。我有时候会觉得你就是个小孩,待在沙子做的城堡里把玩玻璃宝石,幼稚,可怜。我以前就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你应该还记得完美之城吧?”
一抹疑虑在基里曼心底涌现——这个东西有洛珈的记忆?
“我就是他。”那个人笑着说。“你看不出来吗?仔细看看,我和他之间有什么区别?我就是他,我是全部的他。”
“你除了骗子以外什么都不是。”
洛珈大笑起来。
“好吧,骗子。”他摇摇头。“这就是你最终得出的结论?这就是你在怒极之下对我的反击?骗子?你应该有更糟糕的语言吧,罗伯特?”
基里曼冷冷地看着他,不发一言。
“不过这不要紧,我只是想让你听听真相。我知道你会对你的子嗣和船员们如何称呼我们,你们会把我们称作叛徒,背信弃义者,但事实不是这样。你知道第一个叛徒是谁吗,罗伯特?是帝皇,是他最先背叛了我们。”
洛珈的语气终于转变,从轻柔欢乐变得满是怒火,就连声音也变得嘶哑了起来。
他的形象猛地朝着罗伯特·基里曼扑了过来,原体听见一阵举枪声——他知道他的卫队正在做什么,他们正在对洛珈·奥瑞利安的影子警戒,本能地以为这影子可以伤害到他们的原体。
这就是基因原体能做的事。
“谎言。”基里曼说。
“不,我没有,如果你亲眼见过我所看见的东西你就会知道我没有。荷鲁斯也看见了,你要把他也称作骗子吗?嗯?狼神、战帅,你要把他也当做骗子对待?”
“谎言。”基里曼俯瞰他。
“这不是谎言。”洛珈咬紧牙齿,从喉咙中扔出声音。
“父亲向你说的才是谎言,帝皇向你灌输的那一套才是谎言。他做了多少自相矛盾的事,嗯?他拒绝让人称他为神明,却容许我传教。他告诉我们,说我们是他的儿子,结果他做了什么?我们的那两个兄弟去哪了,罗伯特?”
“谎言。”基里曼冷笑起来。“继续说吧,洛珈,你所说之事皆为谎言。”
洛珈的肩膀颤抖了起来,数秒钟后,他也冷笑出声。他后退几步,好好地观察了一下第十三军团之主,然后他再次微笑。
真言持有者嘶声咆哮起来。
“你以为自己是智者,是先知,但你最后会发现自己其实是最为愚蠢之人!荷鲁斯将会崛起,他将把帝皇从王座上拉下来,涤荡谎言,以烈火洗礼银河!而你和你的世界都会死,罗伯特·基里曼,五百世界的每一个人都将变成尸体!”
“大话谁都会说。”基里曼说。“而且,你们只有两个人。”
“两个?”
洛珈的脸孔怪异地扭曲了,他咯咯轻笑起来,笑声古怪至极。他刚刚还在咆哮,现在却又笑得前仰后合,无比癫狂,令人在生理意义上感到不适。
他狂笑着,组成他身体的光线开始产生变化,剧变,有某种东西即将从其中脱壳而出——基里曼确定自己没看错,可就在此时,时间竟然为之静止了一瞬,世界陷入黑暗。
全息投影台与洛珈怪异的狂笑都逐渐远去了,一抹阴森的深蓝色在他眼前缓缓绽放。
基里曼立刻认出了他。
“费尔?第八军团的费尔·扎洛斯特?”
“大人。”费尔弯腰朝他问候,他没带头盔,七窍流血,眼睛正在燃烧。“我终于联系上您了。”
“怎么回事?你在哪?”基里曼问,他此刻的镇定简直令人不解。
这种超然物外的理智与他心中的怒火截然不符,他好似突然变成了两个人。一个人负责鼓动胸中那股复仇之怒,另一个人则负责理性冷静地和费尔·扎洛斯特交谈。
“我在考斯夜面的轨道上,大人。我们本想帮助您,但我们并不是大部队前来,就算加入海战也无法对您起到什么帮助。于是我们前往了考斯地面,帮助您的子嗣重建地面通讯网络。”
“多少人?你们有多少人参加考斯的战斗?”
“三万五千人,大人。”
“康拉德呢?”
“吾主还在诺斯特拉莫。”
“折返。”
没有半点犹豫,罗伯特·基里曼如是说道,他的声音听上去近乎一种命令。他刚刚和洛珈对话时神态睥睨,没有流露出半点软弱。可他此刻却佝偻着腰,脸色苍白,声音暗哑。
“开船立刻折返回诺斯特拉莫,费尔。告诉我的兄弟我感谢他,告诉你的兄弟们我同样感谢他们,但你必须折返回去警告他,告诉他——”
“——恐怕我做不到这件事,大人。”费尔打断他,他深吸一口气。“但也没有必要去做,我们正是带着康拉德·科兹的命令而来。”
“什么?”基里曼愣住了。“他的命令?他知道此事?”
“只是猜测,大人,只是猜测.”费尔再次深吸一口气,七窍中开始流出更多的血液。
“我的原体一向不是个乐观的人,他非常悲观,对任何事都是如此.而且他还有一种被诅咒的天赋,这或许可以解释一二。但这件事不是您现在最需要关心的,我接下来会说一些话,您需要牢牢记住它们。”
“你说。”基里曼握紧双拳,保持了冷静。
“再过一分钟,这里会崩解,您的舰桥上会出现一群恶魔——超自然生物,怪物,吞吃人类血肉的实体,可以被链锯剑和爆弹伤害。洛珈·奥瑞利安的第二次通讯是一个陷阱,有东西顺着那信号过来了,我应该早点通知您,但有人在阻拦我.”
费尔的语速开始越来越快,他的脸也开始越来越苍白,变成了一种近乎透明的可怕色泽,他的眼睛则正在成为灰烬。
“杀了它们,大人。”费尔说。“把它们统统杀光。”
黑暗消弭,光亮扑面而来。罗伯特·基里曼眼前的世界开始放慢,这不是他的能力,而是费尔·扎洛斯特在用某种办法对他提供最后的帮助。
他看见全息投影台,以及一个正在从洛嘉·奥瑞利安投影中产生的怪物,一个漆黑的梦魇。
它的眼睛黯淡且反射着光芒,它的皮肤在沸腾,骨骼在增生,它只是存在就已经开始伤害基里曼的眼睛。
罗伯特·基里曼握住剑。
世界恢复正常。
那个东西开始疯狂地大笑,它身后的光线还在扭曲。
“罗伯特·基里曼——!”它吼道。
“去死。”罗伯特·基里曼拔出剑。
——
004.m31,考斯地面,汝德省平原。
“开火。”沈说。
他的分队立刻响应,致命的火力网开始让那些冲来的邪教徒如麦子般成片倒下。但他们并不是沈担心的问题,他抬起头,一面维持开火速率,一面观察起了逸散的浓雾。
果不其然,数秒钟后,依靠邪教徒吸收了第一波火力的怀言者们从中发起了冲锋。
沈残酷地笑了,早已准备好的重型火力在这一刻终于现出獠牙,怀言者们开始倒下——或者被打成四分五裂的猩红色肉块,飞溅地到处都是。
可惜这不是结束,浓雾中冲出了更多的怀言者,他们举枪开始还击,在尸骸后方大声吟诵邪恶之语。
沈眯起眼睛。
他属于第四连,他的分队有一千人,依照此刻的战场情况来看,他觉得怀言者的数量大概是他们的两倍。不过这没有关系,夜刃向来习惯以少打多。
“散开。”他命令。“准备猎杀。”
火力网在刹那间消失,一千把利刃就此消失不见。怀言者们警戒地走过这片满目疮痍的平原,他们中的第一个死者在某处由爆炸诞生的深坑旁产生。
沈用动力剑捅穿了后者的心脏,并顺势旋转了手腕,造成了毁灭性的后果。以他为起始,怀言者们开始不断遭到袭击,但他们也并非愚蠢,很快就集结阵型聚在了一起。
为首的指挥官开始用污言秽语侮辱康拉德·科兹与诺斯特拉莫,声音回荡在浓雾之中。
沈轻蔑地笑了。
“他们唯独不敢提他,可笑。”他在语音频道里轻声细语地低吟起来。“结束猎杀,准备突袭,杀光他们。”
再一次,他的命令得到了完全的执行。
夜刃们从原本属于怀言者们的浓雾中跳出,以高速和诡异的移动方式接近了他们。链锯剑开始愤怒地咆哮,各式近战武器独特的挥砍声逸散在了汝德省城外平原血腥的风中。
眨眼之间,白刃战便立即开始。沈冲向一个怀言者,后者试图反抗,未能见效。他根本无法捕捉沈前进的方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后者的剑划过他的脖颈。
代表着杀戮的声音到处都是,沈也奔向了他的下一个目标。这个人有所警觉,知道要用爆弹封锁自己身边的空间。
于是沈一跃而起,从空中朝他进行了突进。后者举起武器想硬吃这一下攻击,沈却在半空中举起了枪。
十分钟后,他们把叛徒全都杀光。
“原地休整,统计伤亡人数。”沈说。“敌人的我也要,准备钷素,走之前把他们全烧了。”
“明白。”分队的副队长说,三分钟后,他给出了答案。
夜刃损失了一百二十一人,轻伤三十一人。怀言者死了两千二百多人,考虑到人数,这场胜利付出的牺牲完全可以接受。药剂师开始采集基因种子,沈则发布了另一条命令。
“有谁想发誓?”他轻柔地问。
六分钟后,他们再次上路,满手猩红。
兄弟手足的尸骸被掩埋,基因种子和武器被拿走。敌人的尸骸正在被焚烧,尸体劈啪作响,像是歌声。夜刃的标记被刻在了他们指挥官的头盔上,用一根旗杆竖了起来。
——
004.m31,考斯轨道,夜之魂号。
费尔·扎洛斯特猛地睁开双眼,他的副官阿德比曼·巴斯利带着两个医官冲上前来把他按在了地上开始执行医疗措施。超出他们预料的是,这一次,费尔没有尖叫。
“你成功了?”阿德比曼疑惑地问。
“是的。”费尔口齿不清地回答,鲜血还在从他的七窍中流出,那双眼睛则完全变成了一片灰白之色。阿德比曼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费尔轻笑起来:“我他妈还看得见,阿德比曼。”
“这你还看得见?”
“别问我,我也不知道原因,我应该瞎了,但我没有.扶我起来。”
医官们把他扶起来,费尔开始喘气,鲜血如浪潮般从口中滴落,十足骇人。
“听着,听好了,听我说——”依靠着医官的搀扶,费尔勉强保持了站立。“——通知下去,做好备战准备。有东西要来了,追着我来的。它们会从舰桥或其他任何可能的地方跑出来,去告诉所有人做好准备。”
“那你呢?”阿德比曼问。
“我看上去像是不能参战的模样吗?!”费尔冲他吼道。“以夜之主的名义,把我的剑他妈的拿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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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