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妍芮……
当初在地下停车场相遇的时候,利林就觉得很眼熟。关在一起的几个小时里,她把自己一生的故事几乎交代清楚了,他一边听,一边回想起最初他们遇见的场景。
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这段时间,或许因为甜宠剧流行的缘故,他演的都是同一款霸总、学霸。长得帅、没礼貌、会坏笑、还要会欺负女主角、更要独宠女主角。
利林对自己被角色定型这件事很不满。他害怕自己不过如此。
受邀到双妍芮学校时,他收到欧伯伯的剧本,要演绎的是结尾终章,最困难的一段。
自己练习的时候他是很满意的,看着镜子已经不见自己,只是那个年迈不得志的欧伯伯。
他急于受到别人认可。
进入教室的时候,同学们都是同一副兴奋过头的表情,他是那时的大势演员,受到欢迎也是正常,唯有一个人表情不一样。
很有元气的面貌,一双不大不小的圆润眼睛非常明亮,她装作欢迎的跟着大家拍手,压抑在表情后的是不信任,从微微上昂的嘴角就能略知一二。
非科班出身,角色又被定型,靠着卖皮相闯出一番天的人肯定不是实力派的,有什么好学习的?
他彷彿一眼就读出她的潜台词。
而他来这里就是为了证明这件事的。
他很喜欢双妍芮在他演绎完之后的表情,她从讶异、挫败,再到崇拜和立定志向。他不自觉的一直观察她的表情变化,小小年纪的她,因为他的表演而有所啟发,这让他有种成就感。
从那之后他不顾经济公司反对,大胆尝试各方面的角色,也是从那开始,年度演艺大奖总有他的身影。
他不知道她的名字,却永远记得那双明亮的眼睛。
这么多年了她的眼睛还是一样明亮,不管是在停车场时被拆穿面目的苦苦哀求,还是在方会长的宴席上一手抓着沙子进退两难。她的一双眼不论在什么情况下,彷彿在最深处,永远燃着希望的火炬,不用别人照亮她,她自己会发亮。
羡慕,他居然在羡慕。
利林的眼中除了对人世间的疲惫外,什么都没有了。
利林骑着马,一颠一颠的入场,他看着双妍芮好像被台词逗得很开心,明亮的眼笑出了水气更加闪闪发亮,然后她转头,看向他。
先是看到他的欣喜,颧骨悄悄上升,眼角瞇出了一个弧度,然后随着视线的转移,看见了他身前的封毓,表情一瞬间有点僵硬,但很快就收拾了自己,微笑,最基本的那种官方微笑。
他怎么突然有种做错事的感觉?但没有彰显出来,只是微笑。
封毓醉了,总不好让她一个人骑马。况且她演的白璇花是利林角色的亲妹妹,这种带她骑马的场面以后会十分常见。
为了阻挡内心异样的情愫,利林更是挺直腰桿,堂堂正正地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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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对她印象不是太好,毕竟醉醺醺地有些不专业。
那个叫作封毓的演员,娇小可爱,明眸大眼,樱桃小嘴,皮肤病态的白,这点跟利林很像。完整贴合了双妍芮对白璇花一角的想像。
她试戏的时候也努力打起精神,将白璇花的大小姐骄纵脾气还有兄控属性发挥的淋漓尽致,不看剧本也能倒背如流,可以想见她是多么用心。
所以双妍芮知道她一定是迫不得已的,即使演员和工作人员私底下已经流言四起,双妍芮对她有种莫名的信任感。
又或许双妍芮是隐隐察觉到,信仰氏的那句『不会有事的』和利林此刻百般护着她的模样,让她知道事情并不单纯。
「双妍芮,换你啦!你在干嘛?」顾华的发髻无力支撑强震的松垮下来,变成长长的辫子恰好可以抽到她的后背。双妍芮被吓了一跳,但一点都不痛。
她终于从一堆猜测中回过神来,茫然的不知道台词对到什么地方了
利林看着她的眼神有点犀利,好像在责怪她还不及封毓拖着微醺的身子努力,她掀起了一种莫名的执拗,大大方方地向大家致歉,确认段落之后,完美无误的进行,但不再看利林一眼。
就像她的角色段縹霄一样,经歷过那样悲惨的前世,除了满血復活一心復仇的念头外,冰冷冷的没有一点人味。
毕竟是同一个体系的,双妍芮、利林和封毓被分到同一间休息室,顾华去开幕后会议,信仰氏就待在双妍芮旁边,看着她在剧本上涂涂抹抹。
非常安静,封毓还想努力撑着不睡,但利林轻轻安抚她,说睡一下有助于醒酒,于是她就听话的斜在沙发上,任凭他为她盖上毯子。
至于双妍芮是怎么知道的?她没有直接看,假装把注意力放在剧本上,实则偷偷瞄向正前方的大镜子,正反射着他们的模样。
利林什么时候也能对别人如此温柔了?双妍芮不由得心里一酸。
但仔细想想根本不对,前辈对任何人都很温柔,唯独对她不这样。她一直认为因为她是唯一看穿他虚假外壳的人,不过现在利林这份温柔,哪里像是假的?哪里像是逢场作戏。
双妍芮告诉自己并不在意。他们戏中是亲兄妹,有着那种亲暱的眼神也是理所应当的,她和利林饰演的白仕之才是官配,以后都是一家人的交情,何必要吃味?
吃味?她吃味?
不过是另一场入戏过深而已,前辈说过多爱他一会,那就多爱一会吧!
「放过它吧!」信仰氏揶揄的笑,一手拯救了差点被双妍芮咬断的笔桿。「什么事让妍芮氏如此咬牙切齿?」
「要长牙了嘴痒。」双妍芮装没事呵呵笑,随口乱讲话。
「妍芮氏,拔智齿了吗?」
「还没有。」双妍芮摇头,一边感慨他怎么能接得下去。
「那就不是痒了,会直接痛不欲生。」信仰氏认真的脸有点可怕,双妍芮已经能想像自己躺在牙科椅子上,医生居高临下的看她。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她束手无策只能闭上眼睛流下一滴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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