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零彩度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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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让人不知道该从何反驳的答案,御瑄只好先闭上了嘴。整间画房突然之间只剩下画笔细微的拖曳声、和从门外持续传来的沙沙响,虽然她们并不明白这是在用砂纸处理研磨工作时的声音。

许久,蔓婷又自己继续话题。「在追逐梦想的路上,怎么可能有人是一路顺遂的。」她噘起小嘴,从御瑄的角度看来,这样的表情对于她的作品几乎要多加了六十分,当然前提是她有能力表现出来。「我也知道现在走咖啡这条路很难,但从决定好要支持他的梦想那一刻起,我早就做好了要一直在他身后撑住他的心理准备,同样的,我也希望在我的路上,他也一样的能够不离不弃地陪伴我。」

真幸福呢。御瑄藏在心里,并打算继续静静倾听。

「当然我也是能够理解他的想法啦,毕竟现实生活总是要顾的,要是因为自己的野心而连累了周遭关心你的人,那这样的人只能说是任性又自私而已吧?」

蔓婷不知道的是,自己的心情抒发,在某些时候会是一把沾满血水的刀子。她没有意识到,于是继续说下去。

「但为什么我就能够一边往模特儿的路上努力、一边打工赚取生活费呢?毕业后,我也是打算会先乖乖地找份工作的呀?那为什么他不选择这么做呢?他根本连继续碰咖啡机的打算都没有了,老是只说不想继续浪费时间在那上面,但也没见他为了所谓的前途而做出什么突破过。先毕业、当完兵、然后以本科生的身分进入设计公司,这就是他的规划,讲得似乎安排得很妥当,但就我看来,只不过是被理想主义给冲昏了头而已吧?唉、说到最后,就是在逃避自己对于咖啡上没有天分的这项事实罢了......是吧?是吧?他就是这样子的吧?唉......」

御瑄停下了画笔,氳红的脸颊和滚落的泪珠并不在她所构思的作品内。

哽了一声,拉着令人心疼的鼻音,蔓婷无力地垂下了身子。

「......御瑄,说到最后,任性的人其实是我......对吧?」

她搁下了笔,走到窗前,轻轻抱了蔓婷。「嗯,你很任性。」她伸出食指,轻轻地替她拭去泪痕。「但这是你的人生,任性也好、自私也好,没有任何一种理由能够逼迫你去做出妥协。但是同样地,你男友也是如此,在他自己决定好要重新为梦想努力以前,你没有权力要他走你想要的路。」

在御瑄的怀里沉默无语,蔓婷只轻轻点了头。

「虽然我们认识了那么久,但有些事我从来没有跟你提起过。」她看了看这间已经属于自己的画房。「你知道吗?这些全部都是我父亲的作品。」

蔓婷并没有抬起头来,除了还不想让人看见自己的红肿的双眼以外,对于周围堆放的那些画作,她从昨天初次来到这时就已经偷偷欣赏了许久,只是上头瀰漫着那股淡淡哀伤的气息,让她并没有对御瑄多过问到。

油画很难,至少就她的认知来说是如此,中世纪教堂的壁画、经典画家的传世作品,这些大部分都是用油画来表现的。她甚至认为油画就是绘画界的巔峰。

「他的梦想从来都没有停止过,甚至为了这样而和爷爷反目成仇。」御瑄替自己拉了张板凳,打算坐下来,先好好地把这段故事说完。她笑了笑说。「至少从我出生以后,就没见他们两人之间说过话,每次带我去见爷爷的,却反而都是我的母亲。」

想起和老师傅打招呼时的场景,不晓得为什么蔓婷并不对此感到意外。

「我的母亲也是因为崇拜他的才华而展开追求,在一开始的时候,她也和你一样,想要无怨无悔地付出、在背后默默地支持,只期盼他的梦想能够显露光芒的那一天到来。」

「我才没那么伟大。」蔓婷含着泪苦笑道。

「时间或许不会消磨一个人的热情,但现实的压力会,因为你没有办法无视它,就算再怎么不当作一回事,肩上的责任也只会一天一天地沉重下去,就算再有毅力,一个人能背的重量也不过就是那样而已。」她刻意维持住的嘴角弧度也如同所说的一样,垮了下来。「尤其当你发现自己正在背负的那个人......抱歉,」

御瑄突然停顿了下来,蔓婷连该怎么反应都来不及。

「......抱歉,中间那一段请让我略过。」

蔓婷连忙点头。

御瑄深吸了一口气,继续往下说。「总之,我的父亲最后藉助毒品和酒精的力量,他不容许任何人说他的才华已经乾涸了,但却又自己靠这种方式来压榨生命。角落那几幅,是他人生中最后的作品。」

蔓婷顺着御瑄的眼光看过去,这故事的重量哽在她的喉咙,差点令她窒息。

「糟透了,对吧?」而她却说得轻描淡写。「色调、构图、表现,每一个都是失败中的失败,甚至连一幅完成的也没有。我想,他最后看着这些而崩溃时,一定是联想到了自己的人生吧?」她拉起蔓婷的手,体贴地将她的视线给带了回来。「在他过世以后,早就已经放弃他的、我的母亲,终于等到我成年的那一天便急急忙忙地离开了、往那期盼已久的日子奔去了,对象是谁,我甚至都不清楚呢。我明白那段煎熬的日子把她折磨得有多痛苦,所以直到现在,我仍然是祝福着她、并希望能离我离得越远越好。」

她看向自己的画具。

「因为我再怎么样也没有办法放弃她人生中最感到厌恶的东西。」

「......御瑄。」蔓婷想伸手向前,但对方却似乎一点也不需要任何安慰。

「大学这几年都是爷爷在支撑我的生活花费。」御瑄站了起身。「很偏心吧?他当时硬是逼着我父亲要跟着一起做油漆,现在却一点都不吝嗇在帮忙我买这些顏料上。」

「......这是当然的呀。」将对儿子的愧疚补偿在孙女身上、或是仅仅出自于一个爷爷的爱,无论哪一种,都是理所当然的。

「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段故事能不能帮到你什么,但总觉得在你听完以后,或许能多了几个角度来思考吧?」

「我知道了,谢谢你。」她不好意思地说着,带了点抱歉。

两人各自含着眼角的泪,彼此相覷而笑。

过了中午,那件鹅黄色的罩衫依然没有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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