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卡戎从“水仙平原”带走了以后,克里斯蒂并没有选择立刻上浮,返回基底现实。
在卡戎的建议下,她大概了半个月时间进行自我调校——这一过程类似于长期瘫痪以后的复健运动,只不过这是作用在精神层面上的复健。
毕竟她在深渊暗网被困锁了好几十年的时间,即便其中绝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在沉睡。但赛博空间认知环境的刺激,对于脑神经突触潜移默化的影响,还是会不可避免地导致她无法立刻适应自己在基底现实里的身体的。
就更不用说,天知道外面的那帮家伙,出于安全考虑,从她的身上拆卸下来了哪些义体。
要是自己这么冒然醒过来,那些安装在脑子里的义体驱动疯狂运转。结果身体却完全找不到硬件支持,那对于心智指数的影响将会是极为巨大的。
为此,她不但需要进行认知锻炼,用以调整自己精神状态的情况;还得针对自己可能被拆除的义体,进行适应性训练——对于调整人来说,义体与植入体就相当于自己的器官。虽然某些“器官”被卸下来并不会影响个体存续,但依旧会导致类似“幻肢痛”的症状,影响调整者的精神状态。
按照克里斯蒂的估计,自己的“弱惯性辅助引擎”肯定是被拆掉了的。毕竟那是能支持她以少量的能量,便可以进行深空探索的动力系统,安装在身上就是一个不可控的要素。但另一方面,这玩意拆下来也不会对她的生命体征造成影响。
至于自己的供能系统——遥传反物质规格动力炉。她相信无论现在看管自己的是什么人,哪怕是那些突破了人智极限的非人,也不敢冒险强行拆除。毕竟在炉心里悬浮着的东西,就好像薛定谔盒子里的猫一样,不打开就永远不知道究竟是简单的氢原子,还是电子带正电的反物质氢原子。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场景就足够摇滚了。
至于其他的……各式各样的用作杀戮的武器装备,怎么想都是肯定被卸除了的。即便没有被卸除,除非那些家伙精心保养养护,否则就这么扔在一个地方几十年的时间,那些玩意大多都要出故障了。
“概率云防御系统”肯定是被下线了的,但“强观测者视觉”因为与自己的生物脑是一体的,对方绝对不敢乱动的……
“喂!老东西,我说自己就这么调校下去,那还得弄多久啊?差不多得了吧,剩下一些问题,等我返回基底现实把义体全部安装回来以后也不迟吧?”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调校完自己的状态,但那个撑着船的家伙却依旧没有任何表示以后,克里斯蒂语气略带不满地催促道。
“呵呵……”
而回应她的,则是那位船夫不屑的嘲讽声。
“卡戎”如今的交互界面,与她记忆里的有着不小的区别。先前对方喜欢示人的样子,是一个沉默寡言,佝偻着背脊的老者。过去自己在基底现实担任它的骏马的时候,可能一周都说不了两句话,以至于克里斯蒂怀疑过它的语言模型是不是有毛病。
而托它的福,那些过去与自己合作的家伙们,总觉得自己是一个不苟言笑,行事低调,一言不合就直接动手的行动派。
人狠话不多的那种。
但现如今……
“要是每个鲁莽之人都要为我献上一枚渡钱的话,那财富之神就应该从普路托换成我了。还是说,你就这么不愿意跟我合作?需要用到这么极端的方法来反抗我的决策?”
那个丑陋、畸形的瘦小老头,用极为嘲讽的语气如此说道。他说着回过了头,眼睛里跳出了几朵微弱的火星。
这么多年不见,这家伙好像给自己换了一个喜欢阴阳怪气的交互界面。
是现如今流行这个吗?
这个无聊的问题,在克里斯蒂的脑海里甚至都没有待过一瞬间,她直接本能地反呛了回去道:
“那我们继续这么在冥河上打发时间也挺好的——假如你在付出了惨重代价以后,还要那个来自深渊的存在给甩了一巴掌就是为了这个的话,那我也无话可说……老东西,你在听吗?”
她这番话原本只是在发泄——跟ai对骂,本质上跟用拳头揍枕头没有什么区别。它们并没有“感情”,或者说,它们能够表现出有“感情”的样子,但那并不会影响到它们的决策。
然而,令克里斯蒂没有想到的是,对方居然沉默了……虽然她也不清楚,这番停顿究竟是预设好的应对程序,还是自己的话真的起到作用了——与ai交流这点就是操蛋,你永远分不清对方的回应究竟是预设模板,还是当真的某几个关键词起到了作用。
“好吧……”
半晌,卡戎开口道:
“虽然我并不相信赫卡忒的课题能够成功,也并不觉得人类情感是那么重要的变量。但你说得对,现如今我们向那个已然证明了自己依旧存在的……示一些好,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损失。”
克里斯蒂感觉有些莫名其妙——对方突然这么一副被自己给说服了的样子,又是在闹哪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