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号再看向夏希时,眼神已经不自觉地带上了恐惧,他甚至不敢直视面具上那两个留给眼睛的黑的窟窿。
夏希的目光看向远处,语气阴冷地嘲讽:死得还惨?
也对,折磨人这种东西,你们大姐比我更擅长。别这么惊讶,好好想想,都是当队长的人了,你应该是见过的。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天真,是没亲身经历过这种痛苦,所以不觉得?还是认为虐待俘虏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夏希半俯下身,捏住星号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拜苏子熏所赐,我上辈子可是经历过比这痛苦一万倍的事情。
星号恐惧地咽了咽口水,嘴唇轻轻动了几下,没有吭声。
夏希松开被吓懵了的星号:行了,一群被天选者洗脑的小傻子。杀了没什么意思,不是说仓库那边有揽墅的狩猎队接管吗?那就先关那里吧,我倒是更想让他们亲眼看看,天选者究竟是些怎么样的存在。
朝墨听懂了夏希的意思,他想给这些人反向洗脑,看看能不能回收再利用。毕竟能进天选者正式队员的,至少异能天赋都很出色。
行,那就先送过去吧。
同一时间,刚带着狩猎队把天选者第五区队的俘虏接回揽墅的张云涵,被人拦在门口。
对方那张俊美的脸很有辨识度,张云涵一眼就认出这是夏希那个打算老死不相往来的前男友:你是叫景澜?有事吗?
我想和你谈谈。是关于夏希的事。景澜说:我想知道关于他在揽墅经历的一切。
第44章
张云涵没想到景澜会再出现在避难所门口, 专门跑来找自己,就为了问夏希生前的事情。
她脚下一顿, 暗自疑心,是不是夏希哪里露出了破绽,让景澜发现了什么?
为避免多说多错,张云涵回避道:人都死了,你问这些还有什么意义?
我只是,想知道景澜垂下眼睛,他神色里惯常的戾气不见了, 也没有刨根问底的怀疑,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深沉的痛色。
那是一种痛失挚爱的绝望眼神, 在夏希假死的那天,张云涵都没见景澜露出这么悲痛的神色。
张云涵想:简直像是壳子里的人换了一个似的。
今天不行,我很忙。避难所刚接管了城外的仓库,异能者调度很吃紧。张云涵有些仓皇地加快了脚步,她怕再和景澜待下去, 自己会心软, 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影响夏希的计划。
景澜固执地拦住她问:那明天呢?
明天也没空张云涵推脱道。
她想,景澜应该也很忙吧,只要自己一直说没空,他应该就会离开的。不过听说这个人异能很恐怕,且脾气不太好,希望不会硬来。
可景澜出乎意料地, 既没有对她发火动粗,也没有放弃离开,而是直接开口问:那你哪天有空, 我可以等。
不是,你图什么啊?你们逐光小队不是要忙着对付天选者吗?你就抛下队友就为在这里等一个没有意义的过去?
景澜抬起头。
张云涵以为对方要生气了,害怕地往后退了退。
可是景澜只是用充血的眼睛望着她,哑声道:有意义的,求你告诉我。
这种态度倒是让张云涵彻底没了辙,她把视线转向一边,像是在说服景澜,又像是在警告自己不要心软地质问着:你早干嘛去了啊?他被绑架向你求救的时候,他受伤饿肚子的时候,他被虫子吓得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在哪呢?他等你的时候你没来,现在再浪费时间,同我纠结这些过去,有意思吗?
景澜没说话,一米九的高大身材,站在那里,却显得落寞得有些可怜。张云涵的话每说一句,他垂下的鸦羽般浓密的眼睫,就轻轻抖动一次,像是不堪承受这些字句似的。
在重生以后,景澜本以为复仇和生存,就是他生命的意义了。他以为他不会被任何人任何事影响自己的计划,哪怕是那个突然多出来的,名义上的男朋友。
直到他想起来了和和夏希相识的这三年。
在被抢走了一包糖以后,在制作蛋糕的一小时里。景澜全都想起来了。
他记起那个男孩是怎么像一缕光一样不讲道理地照进他的生命里。让他从此以后,眼里看的,心里想得 ,便全成了一个人。
遇到夏希,他才发觉,在遇见夏希前,他的人生,本就是一片水月镜花的虚妄。
景澜遇到夏希之前,在外人眼里,成绩优秀,家世优越,长相出众,人缘也不错。他像是没有任何烦恼,总是别人眼里被艳羡嫉妒的存在。
可实际上呢?景澜知道他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样光鲜。
在父亲眼中,景澜的存在,只代表了对方心中一段屈辱的黑历史。那时他在创业初期遇到了巨大挫折,虽然他原本已经有了青梅竹马的爱人,为了保住资金链,却选择背叛了自己的爱人,靠着欺骗和演戏,娶了一个富商之女。
后来岳家注资,救活了父亲的公司,父亲越做越大,两年时间资产超过了岳家,从此便没了钳制,他理所当然地去追求自己的挚爱,完全不顾当时母亲已经有了几个月的身孕。得知真相的母亲在生下自己以后抑郁而终。外祖父一家与父亲从此断绝关系。
但这正合了父亲的心意,他摆脱岳家以后,与青梅竹马破镜重圆,皆大欢喜,还生下一个比自己小四岁的弟弟。
他们是幸福的一家三口。而自己永远是多出来的,扎在别人一家人心口的那根刺。
景澜小的时候不懂这些,他记忆里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他管那个后来被父亲娶进门的女人叫妈妈。那个女人是个大学老师,知书达理,气质温柔。对他也不差,要什么都给买,什么要求都满足,但她只有看弟弟的时候,眼里才会涌出一种,能称之为爱的感情。
后来高中叛逆期,在一次和父亲的激烈争吵中,景澜终于知道了上一代人的恩怨,也知道这时才明白为什么不管他多努力,多听话,父母却永远只喜欢弟弟。
他选择了逃避,他离家出走了,后来索性转了学,一整个高中,都是在小叔家度过。上大学又考到北山市大学。他和家人的唯一联系,便只剩下父亲打来的生活费。
似乎是希望他寒暑假也不要回家打扰自己的家庭,父亲甚至在他大一这年过年前,干脆给他在北山市买了房。让他安心留在学校,不用回来了。
拿到房产证的那天,周围都是羡慕他的声音,说他人生赢家。年纪轻轻就有了自己的房子,房子挨着学校,位置和户型都好,是别人奋斗二十年都不一定能挣出来的。
可是只有他,拿着那张薄薄的纸,心底一片苍凉。他是有了房,但他没有家了。
他惶然四顾,像是一只被扫地出门的狗。尽管以前在家里,他原本就像是个透明人一样。尽管他从未得到过亲情,只能像一个旁观者,看父母和弟弟一家三口恩爱和睦,他仍旧贪恋着那一点家的温度。
可这一点念想,也被父亲亲手斩断了。
除夕夜,景澜一个人坐在寂静的新房子里,听着外面热闹的礼炮,一夜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