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哽咽着,摆手制止她,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安慰自己的话,但只流下了血泪。
这个小插曲过去后我和我的头一直没说话,我好奇,但本能地觉得这些事情不适合询问,我应该自己去探索。
遗忘是背叛的一种。
不过,在晚些时候,我的头主动叫住我:“普莉希拉。”
她没有等我回复,自顾自地说下去:“我一直追寻卡狄尔的脚步,即便我的资质并不适合成为咒术师,但我依然坚持下去。”
“直到我与卡狄尔并肩,我们分享血液和誓约,成为彼此的盟友。”
我沉默地听着。
“在四季的第六个轮回,卡狄尔陨落,而我逃避了我的职责,在那之后,我发誓我将用自己的眼睛注视着直到终结。”
我的头定定地看着我,我知道这很诡异:昏暗的灯光下,一颗人头,生出了丝丝缕缕的根须,长发在溶液中漂浮,而那双翠绿的颜色被仇恨和怒火取代。
“我爱你,”我斟酌着用词,“我是说,我应该爱自己,相信自己。”
“哈,”她讽刺道,“相信自己?你要我相信一个害自己变成这样的人?”
说罢,她安静下来,阖上眼睛,似乎是疲倦了。
我不知道怎么安慰自己,也许是龙都是些愚蠢的东西。卡狄尔已经死了,我也被砍了头。在我朴素的道德观里,天平的两端已经平衡,现在唯一的问题是我生前召唤来的魔女,我岔开话题:“那血肉魔女……”
魔女并不是“拥有魔力的女性”,而是和“龙”、“人类”一样,是对一个物种的统称,在教廷统一后,魔女一族被挫骨扬灰,他们拥有的魔力也就此失传,我想知道魔女要如何复活卡狄尔。
血肉魔女拥有不死性。但生死是硬币的两面,二者相伴而生,如果不会死那么也不算真正活着,既然已经踏入了亡者世界,断没有返回的道理。
我刚要询问我的头关于魔女的事情,阴影处忽然传来异样的响动。
“谁?”我像一头真正的龙那样呲牙,警惕着打量着四周。
我的头倦怠地睁眼:“苜蓿。”她叫出了一个名字。
她喟叹一声:“你来得不是时候。”
“是谁?”
第二声钟声响起,黑暗中有血肉汇集,连同我流下的血泪:“凡死者,皆知我名。”
血肉逐渐汇集成人形,而我也在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原初混沌的魔女,不死的魔女,我不太确定她是否具有理性。
等等,“她”?
魔女是一类物种,我为什么会觉得祂是女性?
面前是一位裹着黑袍,戴法术帽并配有法杖的魔女,尽管衣物遮住了五官,但无疑是位身材颀长的男性。
他脱下帽子,恭敬地行礼。
我愣在原地,他有着深灰如灰烬的长发和清透的琥珀色眼睛,极少的皮肤裸露在外,泛着不见阳光的苍白,刻满了符文。
他的声音如淙淙流水,清澈而温柔:“有人呼唤我的名号,我举起权杖,在第六个血月前,穿过六十六条河流,应召而来。”
他如烟雾般绕过我,停在我的头面前:“是你再度召唤了我?”
“不,不是你。”他很快推翻了猜测,没有聚焦的眼瞳扫过四周,没有在我的身上停留,“生者于我毫无意义。”
我意识到魔女能感受到我的存在,但不能用眼睛看到我。
“我仍将在此驻留。”他安静地隐去身形。
我的头隐瞒了一部分事实:“你成功召唤了魔女。”
是肯定句。
她回避我的目光:“是啊,但他来得不是时候。”
我强迫她直视我:“那么,卡狄尔复活了吗?”
即便是念着这个名字我也感到悲伤,我无法想象我的头被怎样的哀思折磨,但这不是她隐瞒我的理由——实际上,我觉得这也没有必要,我们本就一体。
她垂下眼睛,浸泡在溶液中,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哭了:“……没有。”
“别问了,”她近乎是在哀求我,“我总是看到我被砍头,卡狄尔就倒在我面前,我承认我有私心……但别问了,就这样看着我,好吗?”
“请看着我。”她的声音在颤抖。
于是,我坐在水晶盆前,注视着我的头,直到时针转了六轮,东方透出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