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热了起来,晚晴偶发小疾,兼之心里不快,便向裴府告了假,回到杜宅休息了几日。
这日,她正在客堂与娘亲话家常,忽见郑妈颤巍巍来找宁夫人,说她的二孙女这两日便要有人来相看,她想要回去帮着大媳妇拿拿主意。”
宁夫人知道郑妈和这大儿媳最是投缘,况且孙女出嫁也是大事,因此便应允了,又亲自打点了礼盒,让郑妈带上。
此时杜大人不知为何忽补发了几个月的俸禄,兼之晚晴抄经得了一些碎银子贴补家用,家里倒宽裕了许多,因而赏给郑妈的礼品也很体面,郑妈道谢不迭。
晚晴见着郑妈回老家,自己也说要跟着去,想要散散心。宁夫人被她缠的无法,只好道:“你郑妈妈说要带你去,你便去。”
郑妈虽然当日春节之际曾与晚晴怄了两天气,但过后见晚晴对父母勤勤谨谨,对自己也是一如既往的尊重,于是乎心里存的那点心事也就化为泡影了。
此时听宁夫人这般说,她忙应承道:
“乡下有什么景儿能入得了小姐的眼?不过是个新鲜。既然小姐要去,就包在老奴身上,老奴明日将小姐带回来就是了。”
宁夫人还要拦着,晚晴已经跑到屋子里收拾东西去了,又给善姐和彩姐带了几件小玩意,这才跟着郑妈走了。
宁夫人只好摇摇头,忙唤过福子来,让他驾车送二人去乡下。
却说晚晴跟着郑妈坐着车,眼见这一路花香四溢,麦苗青青,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清新。
晚晴的心情也渐渐好起来,和郑妈妈谈着善姐和彩姐的事情。
郑妈道:“善姐嫁的男人是个打鱼的,虽是个打鱼的,待善姐倒是好。善姐现有个闺女,八九岁了,有个小子没养住。今年听说又怀上了,公婆待她像亲闺女一般,只是前日听说公公死了。
给彩姐相看的便是她姐夫家的表弟,也是知根知底的老实人,农忙便种地,农闲了也做点货郎生意,最生得清秀不过。
两个女婿若是好,我那可怜的老大媳妇老了也有人照应着,可怜她又没个儿子照看。”
晚晴心想,您老人家两个儿子,其实也没指望上,焉知大媳妇这两个闺女,就一定不能养老?也不一定非要儿子。
娘俩谈谈说说,一路来到芙蓉镇上。
彩姐和她娘二人正在家做针线,见郑妈带着杜晚晴来,忙问候不迭,儿媳妇刘氏悄悄问婆婆:
“婆婆怎得把大小姐带来了,家里连丁点细粮都没有,怎么招待贵客呢?”
郑妈悄声道:“我这里带了50文钱,你快请邻居到街上买点细果点心,再称上一斤面,中午就下点面招待小姐。”刘氏忙拿着钱出门找人买去了。
晚晴却和彩姐叽叽咕咕,年轻的姑娘们数年不见,一见自然亲热的不得了。
晚晴见彩姐一头乌油油头发,只簪了一支已有些脱色的旧绒花,便将自己头上的一支银扁簪拔下,戴在彩姐头上。
彩姐推辞道:“使不得大小姐,这太贵重了。”
郑妈也忙道使不得。晚晴笑嘻嘻说:“怎么使不得?就算是我送彩姐的新婚贺礼了。”
说着,又将彩姐头上的旧绒花拔下,拈在手上道:“这样子可使得了?姐姐把绒花借给我戴一下吧!”
郑妈祖孙俩分明知道晚晴的心意,不由心中好生感激。一时刘氏回来,手上拿了几样粗点心,劝着晚晴吃。
晚晴哪里会吃?却也擎一块在手里,做做样子。
一家三口对晚晴百般奉承,倒弄得她不自在,又打量着这个家真是家徒四壁,只有一件织布机算是六成新的,其余连个坐人的小杌子也没有,三四个人就围坐在一领旧席上说话。
用来盛水的粗陶碗斑驳不平,碗口缺了偌大的口子,泡水的茶叶又暗又黑,也不知放了多久,闻着一股子霉味。
彩姐虽然是年轻姑娘,也只穿着一件破旧的靛蓝衣裳,衣裳上已经补丁摞着补丁了,她的母亲更不必说,祖孙三代,就郑妈身上的衣裳还算齐整。
晚晴悄声对彩姐道:“若是姐姐不嫌弃,我家里有几件衣裳,日常不穿的,下次便让郑妈带过来给姐姐。”
彩姐沙哑着嗓子说了声谢谢,眼圈都红了。
郑妈责备孙女道:“你看你这孩子,同大小姐说话,怎得哭哭啼啼?这般没礼貌。”
晚晴站起身道:“妈妈别责怪姐姐了,我忽然想起来今天还有点事,就不吃饭了,这就和福子回去吧,明天再让福子来接您老人家。”
郑妈拉着晚晴的手道:“大小姐快别这么说,这样儿我老婆子的脸没处搁了,必要吃了饭再走。”
福子向来呆头呆脑,听郑妈这般说,便随口道:“得了吧郑妈,你家里有什么可吃的招待咱们小姐的?小姐可吃不下粗东西去。”
一句话说得见郑妈祖孙三代都讪讪的低下了头,晚晴见状,忙厉声道:
“福子,你乱说什么?那你先回去吧,明儿再来。我今日就在这里留下了,我还要看看姐姐的女婿呢。”
说着便坐下来,对着彩姐笑笑,彩姐感激地望着晚晴,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
福子便赌气回去了,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