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楚个子矮小,怎么是这肥大仆役的对手,刚在厨房里便已经被重重打了两记耳光,此时半边脸都肿了起来,他嚎叫着跑到自己的房间外,将门拍的砰砰响。
正在补回笼觉的乌衣道人只好又起身打开门,将鼻青脸肿的徒弟迎进来,徒弟哭哭啼啼地,还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压扁了的芝麻烧饼,低声抽泣着给师傅说:
“吃吃,师傅你吃……”
仆役堵在他们门外高声叫骂,那污言秽语简直令人不忍卒听。
乌衣道人师徒二人恍若耳聋,假装听不见。
只是不知为何,叫骂声忽然戛然而止了,因着隔壁的劲仆出来,不知说了什么,那仆役灰溜溜走了,过了一会儿,那仆役又回来,砰砰砰敲开乌衣道人的门:
“喂,你们遇贵人了,刚才隔壁的那对小夫妇已经替你们交齐了旅资,你们赶紧滚蛋吧,再叫我逮着偷东西,定打折了你们的狗腿,妈的……”
“师傅,谁替我们交了房费?”阿楚疑惑地问师傅。
“谁啊,还不是昨天那俩哭个不停的小两口”,乌衣道人不但不感激,反而愤愤不平:“老道我平生最恨欠人人情,谁让他们替我们交的?”
“师傅,人家帮了咱们,你怎得还这么说?”老实的阿楚惊讶地看着师傅。
“你不知道,这些贵人只要抬抬手指头就能干的事,穷人就得撅起屁股卖力地答他们的人情,不公平,不公平……”
乌衣道人一面教育徒弟,一面踅摸了嘴角上一粒芝麻,不动声色地塞到嘴里,慢慢地品咂。
可怜小徒弟喉结上下滚动着,口水都要流下来。
“你饿啦?”乌衣道人看着徒弟的可怜样,叹了口气,一拍大腿嚷嚷:
“罢了罢了,看在你孝顺的份上,师傅还是去替你找点吃食吧,也顺便答了他们的人情。菩萨畏因,众生畏果。我可不想无缘无故种下这因……”
道教弟子宣佛号,估计太上老君听见能气得跳起来,但乌衣道人嘛不拘小节,想到什么说什么,百无禁忌,大吉大利。
“师傅,你想怎么去弄吃的?”
小徒弟抬头望着师傅,心想您老人家若能弄来吃的,为何这么久了天天让我去偷摸,这偷摸就不是因果了?只是这话他哪敢说,也就心里嘀咕几句罢了。
“昨天那小娘子来,我无意中瞧了她一眼,她那面相很是清奇,不如我去看看吧,顺便还能送她一卦。”
乌衣道人拽起他的酒葫芦,踢踏着鞋带着徒弟就想径直去敲隔壁的门。
“哎哎,师傅……你再想想……”
阿楚心里有不祥的预感,连忙把他们唯一的行李——一个破褡裢也背上了身,以防万一,待会要是有危险,带着东西跑比较踏实。
要知道他师傅看面相是半瓶子水,走到哪里被打到哪里,这次若不是给一个贵人看相说人家七日内必死于非命,被人一路追打从晋国逃窜到吴国,还不会在这黄叶镇上困住呢,而今他又要重操旧业,只怕凶多吉少。
“怎么了?你师傅的相面术天下第一,你拦着我干嘛?”乌衣道人很是不满,
“您的术法是第一,可您老预测凶事,不预测好事,这……”
阿楚撮着牙花子好似牙疼,心想人家就算是三流卖艺的卦师的只要给金主说几句好听的都能混口饭吃,您老人家号称鬼谷神算,可是动辄给人预测凶事,自从给你当徒弟,别的没学会,这逃跑的技术倒是增进了不少。
“笑话,扁鹊医术天下驰名,就是能防患于未然。我看相和他一般,也要让世人未雨绸缪,提前预知风险,哪里错了?”
师傅振振有词:“只是那些愚夫愚妇不懂罢了,成天惦记着那点酒色财气,哼!”
哪里错了?哪里都是错的。
阿楚不敢说话,只能支吾了事。
二人还是去敲了门。不料那门却半日敲不开,好不容易开了,依然是那劲仆,冷冷道:“我家主人不见客。”
“小娘子身子骨损耗的厉害,小老儿这里有两粒药丸奉上,也好谢过你们帮忙垫付旅费的恩德。”
乌衣道人泰然自若,一副看惯大风大浪的模样,倒把旁边的阿楚骇得不轻,没想到师傅来这么一出。
“请人进来吧。”许久,屋内传来一个男子冷冽的声音。
乌衣道人师徒进去,只见榻上的帐子半放下来,有个高大伟岸的男子正扶着一个女子喝药。
那女子的容貌却被这帐子挡住,看不真切。
乌衣道人伸长脖子也看不清那女子的颜面,不禁暗暗着急。
阿楚见师傅做派似乎不大老道,赶紧躲到其身后,觑着门口,想着一会若见形势不对,一定夺门而出。
却见那劲奴端端站在二人身后,一脸肃杀之气。
阿楚心中更惧,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声,心想今日这屋子里的人怎得都透着邪气?好生骇人。
“待娘子喝完药,我自来招待二位,现在请二位稍待。”男主人再次开了腔,不知为何,这次,他的声音里带了一丝温柔。
师徒二人只得点头称是。
却听那女子咳嗽声顿起,那男子极是体贴,将她半个身子搂在怀中,替她抚着后背,又替她擦拭嘴角,不料她忽而干呕了几下,又“哇”地一口将药全吐出来,吐了男子一身。
那男子半点不恼,只是焦急地替她理气疏导,一迭声问道:“是不是喝了药还是不舒服?那咱们不喝了,歇一会好不好?”
那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无力地闭上双眼,男子将她揽在怀里,眼圈红了大半。
女子忽然开口道:“我闷得厉害,你把这帷帐打开吧……你也去换换衣裳……”
那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将那帷帐略微打开了一点,自己也脱下了外衣径直扔到地上。
乌衣道人冷眼觑了二人半天,趁那男子脱衣衫的空儿,乌衣道人冷不丁冲到床榻前,径直伸头往帷帐中扫了一眼少妇的面容,吓了那男子一跳,当即以臂膀护住女子,向他勃然怒喝道:
“大胆,你是何人,怎敢如此放肆?”
说着,又将那女子的头往自己怀里揽了揽,这下乌衣道人只能看见女子乌油油的发了。
乌衣道人不满地摇着头,徒弟却着实为师傅捏了一把汗。
那劲奴不知何时已经蹿到乌衣道人面前,一双粗壮有力的手已经搭上了乌衣道人的肩头。
却听乌衣道人不疾不徐向众人道:“真是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小娘子分明是必死之相,为何如今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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