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只觉懊悔莫及,昨日酒席例行都有歌妓劝酒,钰轩和孟氏不熟,也不好拒绝,后来喝得醉醺醺的,也不知怎么便沾染上了这印子,可他的确连昨日那歌妓长什么样子都想不起了。
昨日在席间他一面饮酒一面担心晚晴,一心只想早点散席回来看看晚晴,还是程方兴给他使眼色,他才勉强应酬下去。
席间孟氏又邀请他出仕蜀国,他坚守往日的诺言,并不肯应答,其实也是怕一旦出仕,势必又要上报朝廷自己的亲眷情况,故而坚辞不就,孟氏见他坚决,倒也没强逼他。
他见孟氏没逼他,心里这才松了口气,也投桃报李地尽力应酬了一番,这才喝得有点多了。
回来他只顾着哄晚晴,也没看那衣衫,谁料晚晴起得早,必是看到了他衣衫上的胭脂印子,这才气得大清早跑了出去。
他又是懊悔又是害怕,想晚晴才四个月身孕,胎像未稳,这么三不管跑出去,又是气,又是累,出了事如何是好?
想到这里,他胡乱披了件衣裳便要出门,忽然扭头看到了窗前插的柳枝,当即雷霆大怒,满身的血都冲上了头,高声怒喝道:
“是谁把这东西插在这里的?”
阿默战战兢兢道:“昨日,昨日有仆妇从外面采的,说是,说是可以防止害喜……夫人,夫人让留下……”
他话还未说完,那裴钰轩早将那瓶子连柳枝带水全砸到了门外,勃然大怒道:
“怪不得……怪不得晴儿昨晚不开心,谁让你们弄这种东西来的?你们吃了豹子胆了吗!”
可怜阿默被溅了一身水,也不敢躲,只好默默地垂首站立着,心里暗暗恨弟弟不知深浅,惹得公子这般暴怒。
气归气,裴钰轩到底还是担心晚晴,急急忙忙地带着阿默去追晚晴了。
此时晚晴已经爬到岫山上,那小山不高,亦极为平坦,是以晚晴攀得上去,她走得极快,阿诺紧紧跟着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晚晴到了山顶,选了块靠近崖边的巨石上坐在上面,将双腿便荡在那崖边,忽而笑问阿诺道:“阿诺,你怕什么?我又不跳下去……”
阿诺吓得脸都白了,他既不敢靠着她坐下,又不敢离她太远,只好紧紧贴在她身边站着劝说:
“夫人,咱们不要坐在这里了,坐这里太危险了……您是双身子的人……”
“对啊,我现在为人妻,为人母,唯独不是我自己了,是吗?”晚晴满目凄怆,心里似有无限悲伤:
“经历了前事种种,只觉万念俱灰,阿诺,你说人生有何意趣?”
“夫人,”阿诺劝道:“您千万莫要这般说,老爷待您可真是没得说了……”
“可不是吗?”晚晴掠一掠头发,冷笑道:“我这样的妇人,便是那不知足的……”
“不不不,夫人,我不是那个意思……”阿诺本来便不会说话,此时更是手足无措,额上滚汗,语无伦次道:
“公子那都是应酬……夫人,那种场合都是免不了的啊……”
“免不了……每次都是免不了……”晚晴闭一闭双目,有些神色索然,道:
“免不了受伤害,却又免不了去伤害无辜之人,我杜晚晴,就算有一日重蹈覆辙,亦不过是咎由自取!”
说着,她的泪潸然而下,眼前闪过那一束刚刚抽芽的柳枝。
“晴儿……晴儿……你怎么了?”忽听得钰轩气喘吁吁喊道。
晚晴没有回头,她轻轻张开了双臂,两条腿也直直伸开,身子向前倾去。
钰轩在身后吓得魂飞魄散,颤着嗓子喊道:“晴儿,你做什么……”
晚晴头也没回,含泪问道:“轩郎,这山风不错,要是从这里跳下去,我便自由了,你也自由了,是不是?”
“晴儿,不许你胡说……你乖,快把身子转过来……这样危险……”
钰轩脸都白了,阿诺给他使眼色,他悄悄站到了晚晴身后了,半弯下腰,只待她有什么过激,便一把扯住她。
“这样危险什么呢”,晚晴喃喃道:“人心惟危,人心才是最微妙难测的呢……”
“好晴儿,你先转过身来,你听我向你解释,你千万别冲动,好不好?”
钰轩急不可耐,刚待要伸手去拉她时,却见晚晴冷冷回头道:“不许拉我,不然我真的从这里跳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