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正南从棚子里侧身张望,却见一伙人,在道当间搭了一张丈余见方的土台子,一人站在上面,两手举着木板儿;一人站在台下,敲锣揽人。
以为是江湖卖艺,实则不然。
高举的木板上面,用木炭写了八个大字——西洋务工,先到先得!
敲锣的一身码头工人装扮,却生得一副好嗓子,叫得极为热闹。
盏茶的功夫,周围便围起了满满一圈儿的看客。
“来来来!南来的,北往的,走街串巷遛鸟的;瞧一瞧,看一看,老少爷们儿你往前站!天大的便宜你上哪儿找?认准洋人就错不了!”
台下有托儿跟着捧,问:“哥们儿,啥意思,讲讲!”
“嗐!敢情这老哥不认字儿!得,我给你念念,瞅好喽!西洋务工,先到先得!”
台下的托儿又问:“西洋大了去了,你说上哪儿,干啥活儿呀?”
“嗬!这得看你会啥了!我还想去洋人那当经理呢!人家也得要我啊!”
渐渐有那些卖苦力的聚拢过来:“别打马虎眼,说正经的!”
“这就是正经的,想去哪儿,让你们自己挑,去洋人那边,干一样的活儿,工钱少说给你翻三倍,而且还是挣英镑、法郎!你不信?我有一哥们儿,在西洋干了三年,回来一瞅,直接变财主了!有钱人送孩子留洋,爷们儿你不想去长长见识?”
“洋鬼子欺负人呀!”
“那是在这!在人家那边,可不这样,一天活儿干得少,还有休假。不信?瞅瞅,这是啥,合同都给你们带来了。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料不肥,畏畏缩缩的,那能成事儿么,看看又不吃亏!可有一点,烟鬼药渣子,咱可不要啊!别往跟前凑,没门儿!”
简单白话了几句,还真有那些穷得就剩一丝不甘的爷们儿,跟着凑上前,询问究竟。
有人一带头,看客们很快便开始争先恐后起来,生怕有什么便宜,让别人抢了过去。
王正南见外面如此热闹,忍不住冲伙计问:“这是干啥的?”
“说是出国去给洋人干活,谁知道呢!”伙计笑道,“反正我是不去,搁自己家里头,都挨洋鬼子欺负,这要出去了,到了人家的地盘儿,还不得让人当猴儿耍呀!”
“我看也是。”
“客官,再来碗饺子?”
王正南看看眼前摞起的三只碗,摇了摇头,说:“再来碗汤吧!”
伙计抹擦了一下桌子,连声说:“好,你稍等。”
这边刚说完话,棚子外头忽地又传来一股难闻的恶臭。
抬眼望去,却见街面东头,又来了几辆长板驴骡车,上面用木栅栏围着,挤了一排肥头大耳的大白猪。
猪看王正南,王正南看猪,心有戚戚焉。
“客官,饺子汤来喽!”伙计端着托盘来到桌前。
王正南就势问道:“诶,伙计,哪来的这么多猪,这是要往哪运啊?”
“哟,客官,怪我这见识短了,这事儿我还真不知道。”伙计有些尴尬地回道,“不过,你这一说,倒也确实,这两天老能看见外头卖猪,也不知道是要干啥。”
王正南没有多想,只是笑道:“哦,没事儿,谢谢了。”
伙计见他嘴碎好打听,便忍不住问:“客官,你是外地来的吧?来这做买卖?”
“你看我哪像买卖人呀!给东家跑腿的,忙里偷闲呗!”王正南佯装无意地问,“对了,我正好问问你,你在这附近,听没听过东洋产的戒烟丸?”
“你说枪上戒烟丸呐?那当然听过,满大街的药铺里不都有么!”
“这我知道,但我不是问谁卖,而是问谁买。”
“哟!那谁能说得明白啊!上到富家公子,下到地痞流氓,到处都有。”
“富家公子,肯定没有地痞流氓多,买那红丸的人,哪个地方的人最多?”
伙计思忖了片刻,喃喃道:“那就得数老爷阁后头那一片了,叫子、人贩子、野鸡、流氓,凡是这附近,无家可归的人,一到晚上的时候,都在那边猫着。”
王正南小眼睛一眯,若有所思道:“行,我知道了,多谢伙计!一点儿小意思,别嫌少。”
伙计费了半天口舌,就是为了这几毛赏钱,当下便喜笑颜开,可看了看眼前这位的臃肿身材,实在是不像烟鬼药渣子,心下便也猜出了对方要干的行当,识趣地不再多问,转身离开。
王正南喝光了饺子汤,步伐愈发沉重,没走出两步道,便忍不住抬手叫来洋车,笨头笨脑地爬上去,屁股刚一坐下,差点儿直接把车夫掀起来。
“师傅,去老爷阁!”
车夫回身,青筋暴起,咬牙道:“车钱双份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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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