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里客人十几个,胡汉皆有,有彼此熟悉的正在小声闲话着,见到李泰走进来,也都纷纷好奇打量。
李泰自然一个人都不认识,只坐在席位上打量厅堂摆设。
大概因为西魏仍在艰难创业的缘故,若干惠家这厅堂摆设也并不奢华,梁柱也只刷一层薄漆,席案之外并无更多摆设,布帷分割成几个区域。
厅堂的西南角似乎是娱乐区,摆设着一些樗蒲、投壶等玩物,但也只有三五个年轻人在那里玩耍,全都是胡人。大概是北镇武人们的后代,彼此都是世交,熟不拘礼。
李泰打量片刻便收回了视线,转而旁听其他宾客们交谈的内容。这些宾客们多是官人,所谈论的内容也都有涉西魏的人事相关。
比如那个李泰还未见过便已经得罪的赵贵,月前随大行台宇文泰入朝为邙山之败请罪时,便被革除了官职,但仍督摄本部于灞上设防。
这样的惩罚,显然是板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连根毛也损害不到,说不定哪天便又会官复原职。
除了这些重要的臣员,还有一些其他讯息。比如在原州加设五防、豫西加设三防等等,各以本郡乡望统乡兵守之。
北魏以来,多有戍、城、镇等地名,这些无一例外都是军事单位。所对应的戍人、城民、镇民等等,也都是以鲜卑军人为主体的武装力量,并不是普通的平民。
唐代梳理史料,因避讳而改称城人、镇人等,再后世则人、民混用。但除了洛阳等少数的军政中心之外,城镇居民大多数都是军事人员,与乡里有着很显著的区别。
防则是西魏北周出现的新的军事名词,规模大约介乎戍、镇之间,行政构架上隶属于州、或者干脆就是军州。
李泰听到宾客谈论西魏近来多处增设防,心里便隐隐猜测这个增防的举措应该就与之后的府兵制有关。
史书上讲宇文泰在邙山战败后便开始大肆招募关陇豪强为军,但具体是怎样的方式、怎样的步骤却语焉不详。
府兵制虽然肇始于北魏城民为兵的世兵制,但其形成的过程却并非一蹴而就。隋初军府称骠骑府、隋末称鹰扬府,到了唐代才定名折冲府。
那么在当下西魏频频增设的防,是否就是府兵制尚未成型、过渡时期的一个军事单位?
李泰之前的主业是古风生活却非古代军史,因此对府兵制的形成也只是略知大概。
但常情以论,宇文泰就算要大肆招募关陇豪右,也要对这些豪右乡兵加以组织和安置,增设的防应该就是置兵的一个选择。组织力度达到一定规模后,再将这些防拆分成大小不一的军府,从而完成府兵制的结构建设。
这么一想,李泰心里又火热起来。
他一直在思考在这西魏朝廷统治的关中该要如何生存和发展,之前进言并没有获得宇文泰的重视和辟用,心里自然有些失望,但很快便也释然。
毕竟西魏并不是一个大一统的完整政权,他就算得到宇文泰的赏用进入行台任职,前程其实也是有限。西魏这个霸府政权统治力本就不高,再加上恶劣的外部环境,对地方武装力量的发展几乎没有任何限制力。
在这样的情况下,挖空心思向中枢发展就是舍本逐末。
乱世之中,兵马为王。他们陇西李氏在北魏朝廷政治地位不可谓不高,可当尔朱荣率军进入洛阳后,陇西李氏成员便被劏猪杀狗一般的遇害诸多,吓得此身爸爸李晓隐逸乡里不敢做官。
李泰就算是在西魏官场混得再好,了不起另一个李冲,一旦遇到大的政治动荡,同样无力自保。
既然如此,还不如放弃向上层努力,下沉于乡里,混成一个都督防主,也能在未来的府兵体系当中占有一席之地。
虽然说他一个新入关的降人,在关中全无乡土基础,但眼下距离府兵体系完全形成还有五六年的时间,也算有足够的准备时间。起码在乡土混,可以避开西魏政坛那些暗潮涌动、动辄灭顶的大坑。
他这里还在思索自己的发展路线,突然见到周遭客人们纷纷起身向外走去,并有人喊叫道:“独孤开府过来了!”
独孤开府……独孤信?
李泰听到这个名字,便也连忙起身,跟随众人行往堂外,想要看看这位最牛老丈人究竟是何风采。
府兵制作为西魏北周、乃至隋唐的重要兵制,其相关的史料特别是前期的形成过程记载却很模糊,这应该也跟西魏北周乏于文事记载有关。所以相关的事件进程,主要还是结合有限史料联想杜撰,确保剧情融洽,并不代表史实如此。。。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