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拔胜在沉吟一番后,才缓缓摇头说道。
李泰对贺拔胜的分析还是比较信服的,听他这么说不免有些自疑,于是便又说道:“如果不是赵贵,那我只能怀疑故太傅二息了。”
“你觉得他们有这胆量?”
贺拔胜先是叹息一声,旋即反问道,见李泰又低头默然,便又问道:“如果真的是赵贵,你又意欲如何?”
“血债血偿,亘古不易!”
李泰语调坚决的说道,虽然这话现在说的有些狂妄、缺乏底气,但事在人为。
贺拔胜闻言后先是白了他一眼,旋即叹息道:“我侄儿无辜,他们受不了你使弄。阿羖等我会遗命让他们追从你,但是阿磐,你得跟我保证,决不可将此二子轻置绝境!”
“我是这么想的,伯父。故太傅二息品性如此,他们就算志力逞强,此生也绝难脱出大行台容器之外。与其谨小慎微作苟活之态,不如放开心怀、求一个豁达从容。”
李泰自不会挑衅贺拔胜的骨肉之情,闻言后便分析道:“故太傅与伯父事迹确凿、威望显赫,并不是二者所谓吞声避世能够抹去!戚戚于怀反而显得心机深刻,世间唯幽隐处才会藏污纳垢、惹人生厌,唯堂堂处世才可方寸尽显、人不生疑!”
最开始并不熟悉的时候,李泰也觉得贺拔岳儿子们如此自防谨慎不失为自保之计,可在了解他们秉性为人后,便觉得这两人纯粹就是自我加戏。
就你们这点才量,哪怕放任你们折腾,宇文泰一根手指都能料理了。为求清白、把自己置身黑暗中,让人瞧不出是驴还是马,反而危险。
所以这兄弟俩还不如堂堂正正的走出来,让时流看看他们的底色如何,对贺拔家的敬仰心思也就淡了。
这话虽然的确有道理,但贺拔胜听来却觉得有些刺耳,忍不住便忿声道:“你再说这些怪调,我就回华州,不住你家!”
“伯父别闹,我明白你意思。此事纵然不是赵贵所为,也免不了他家子侄擅作主张。我既然喊出仲华郎君的名号,赵贵一家必有猜疑。
纵然此前情谊和谐,赵贵也难免会有疏远自清的想法,更可能构人以自证。后事如何发展,伯父你不担心?”
贺拔胜听到这话后,两眼一瞪举杖便向李泰砸来:“你早就料定将此二子做局?”
“我又不是精怪通灵,若早有预计,还能险些被人做猪狗屠戮?”
李泰李泰拖着伤腿往席外爬,好险避开这一杖,但见贺拔胜有点动了真怒,便又解释道:“我是这样劝说过两位郎君,他们也都听在心里。
之前见伯父你同他们相见两厌,所以教他们在骊山治业消遣,既可以与群众欢愉,也不来勤扰伯父休养。
我自家阿耶还不知流落何乡、生死未卜呢,却对伯父这样用心细致,难道我不是户里亲长喜爱的宝贝?伯父你不亲我信我,我又凭什么满腹热诚捂你冷脸!”
贺拔胜听到这话,手上动作又是一顿,沉默片刻才说:“是啊,你就算满腹的狡黠智谋,那也不是我调教出来的。我今恃老贪享已经非分,再因自家户里儿郎痴愚责备你,真是不该。
但你说我不把你当亲信,这话也不对!我驯养半生遗留人间的爪牙人事,不舍得留给自己子侄却留给阿磐你,我心意你能不知?”
听到贺拔胜语调转为伤感,李泰也有些讪讪,这才又爬回来说道:“打两下就可以,多了翻脸!”
贺拔胜瞧他惫懒模样,又忍不住笑起来。一老一残相坐对视,一时间竟真有几分相依为命的感觉。
“你伤痛在身,近日也不必再外出浪行,老实留此侍药!”
过了好一会儿,贺拔胜才又沉声说道:“我今病痛折磨,命数也残存不多,该当收拾心情,向诸故旧辞行。懒去别处,借你此地此屋。庄上盛备饮食,不要怠慢了我的宾客!”
李泰听到这话,心知贺拔胜是打算将他如今尚有存留的人际交情转介给自己。
虽然他对此也谈不上太大的需求,但也忍不住鼻头一酸,不论他自己心里计议如何,但贺拔胜的确是出于一种长辈的爱护心理,希望他未来能够走得更顺利一些。
接下来的两天,贺拔胜一直闭门不出,拟定一个乡里见面的名单,并写书信着员送达。
李泰也并没有闲着,亲自主持了两名遇伏丧命的部曲后事,并严令庄人对此保密不言。
如果说之前对赵贵的敌视还只是一种心理的情绪,那么现在就是一个需要认真筹划的实际问题。
他从来也不是一个逆来顺受的性格,但也不得不承认,眼下的他方方面面都不是赵贵的对手,所以谋计需远、一点点追平彼此间的差距,这仇恨的酒仔细酝酿,最后痛饮起来才更醇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