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雍点点头,颍阳学宫中先生们的讲学方式是各有各的特点,他不会去做到统一规划,因为他们自己就有自己的教授方法。
就好像温先生,经常外出寻草药,回来十天半月泡在自己的屋子里试药性都是常有的事,门下学生也只是学习他留下来的理论知识,兼顾照料苗圃里的草药长势。他是没有耐心一点点扳烂揉碎了给学子讲解的,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看个人。
而阴阳学家的程先生,往往半夜带学子们登高观天象。夏日还好,冬日里可就受罪了,一夜之后十有八九得跑温先生那里去拿药吃。
他只希望卫苏不要特立独行,让学子们受苦受累就好了。
简单的介绍了学宫中的规矩章程,皇甫雍勉励的话还没说完,温良便风风火火的过来,一把拉走了卫苏。
祭酒大人,你就莫要操心了,他有啥不懂的可以问我们,卫苏老夫就先借用一下了。温良急脾气,只临走之前交代了一句,给皇甫雍留下个背影。
皇甫雍好气又好笑,整个学宫中恐怕也只有温良才会这般没有规矩,难怪他一直与重规矩的姜卞不和了。
温先生,不用急,慢着点。卫苏被温良一路风风火火的拉着出来,这么个老头子竟然脸不红气不喘。他倒是生怕老头子走得急,磕碰到就不好了。
什么不用急?你说的什么小白鼠我都找好了,就等着你弄那个什么实验。温良瞪着眼睛道。他本就是个急性子,那日听了卫苏的话之后,吃不好睡不着,连夜带着弟子抓什么小白鼠。既然要实验,那就一切按照卫苏的标准来。
卫苏咂舌,万万没想到这老头子的毅力这么好,卫苏也不敢不答应,笑道:知道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嘛。
温良这才松开手,跺跺脚,恨铁不成钢的道:哪里能这般惫懒?你可知医家之人救人如救水火,稍微一耽搁,可就是人命关天。
卫苏汗颜,他也并非是医家之人啊,不过是因着妹妹卫蓁的关系,空有一身理论知识罢了,真让他上手摸脉估计都玄。
他眼珠子转了几圈,笑道:这些道理我都知,可我也并非是专业人士呃,并非是医家之人。见温良眉一竖就要发作,连忙解释道:温先生,您先听我说。其实有一人,她的医家学术比我强多了,我的好多医家学识都是跟她耳濡目染才有今日。而且上次断骨重接之事也是她动的手,我只是打下手罢了。
温良一听,瞪圆了眼睛,啊?竟有此事?你怎么不早说?他在哪里?老夫得前去拜访才是。
卫苏摸摸鼻子,您不是也没给我机会说嘛。他连连安抚温先生,且莫急,先听我说完您再决定是否见她。说不定您听了是谁之后,便会不屑一见了。
怎么可能?老夫虽然性子急,说话不好听,可是对于医家技艺精湛之人一向尊重,不管是谁,技艺比老夫高,就值得老夫前去拜访。
拜访倒是不必了,不瞒您说,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舍妹卫蓁。卫苏笑眯眯的投下一个重磅消息。
你说什么?令妹?温良不敢相信,这怎么可能?这世上也能有女子行医?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一甩袖子不满的道:姓卫的,你若是不愿意说,老夫也不勉强,倒也不必找这么个借口来推脱。
我所言,句句是实,并无推脱之意。卫苏指天发誓,说得很诚恳。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因此也并不着急。
荒谬!这天底下哪里有女子行医的?温良吹胡子瞪眼,很显然对于卫苏的话难以相信。
为何没有?以前或许没有,但是卫蓁之后,不仅有,而且会更多。卫苏也不示弱,强硬的说道:女子为何不能行医?天底下没有女子,又何来人类繁衍?
这这
女子也是人,一样会生病,试问温先生,女人的病症是否就能漠视?都说天底下女子生孩子如走鬼门关,医者有什么办法减少难产率?
这这如何一样?
女人的病症,女人来医治又有何不可?讳疾忌医让多少女人有病难医?天底下母子难产而死的何其多也?非大夫无能,而是缺乏这方面的医者。
据他所知,如今女人生孩子多是找产婆。可产婆只不过靠着过往的经验,并非医者,一遇到紧急情况根本就束手无策。
卫苏的话让温良脸色有些泛白,他嘴唇微抖,他自己的妻子便是死于难产。自那以后,他立志做一名医者,潜心钻研几十年,到现在虽然有一点微薄的成就,得到世人的敬重,却始终换不回妻子孩子的命。
你,你的意思是?温良声音都在发抖。
卫苏直接说出自己的意思,卫蓁是女孩子没错,我不反对她习医,是想让她帮助更多的妇孺孩童。让她们不至于被忽视,眼睁睁等着生命流逝却无能为力,无人可求助相帮。医者父母心,生命只有一条,希望更多的人被挽救。
温良心情复杂沉吟不语,卫苏也不急,只是跟在温良身后一路默默而行。
许久之后,温良才叹气说道:医者父母心,你说得对,只是此事还得容我三思。
世俗观念便是最大的鸿沟,如果卫苏不是穿越而来之人,也绝不会有让卫蓁习医的想法,更别说支持,全力相助了。
现在人们的观念,女人地位应该说根本就没什么地位。哪怕贵族女子也因为各方利益而随意牺牲掉,没人会觉得不应该。世人都认为,女人就应该谨守三从四德,抛头露面则会受到旁人的指指点点。
所以,女人足不出户相夫教子才是该有之德,至于各家学术学说,还真没听说过有女子学习的。也是因此,温良在听了卫苏的话之后才会不可置信,觉得是天方夜谭。
是,温先生大可不必这么快回复,如果温先生实在抵受不了世俗的眼光,过不了心里那道坎,卫苏也不会强求。只是卫苏停下来,摇摇头啧啧几声,充满了遗憾。
温良看他,只是什么?
卫苏故作不在意的说道:没什么,只是感慨罢了,本以为温先生这样的性情中人不会在意世俗的眼光,没想到最终还是逃不过。罢罢罢!那便如此罢了,世人皆醉,唯吾独醒,真真是不甚寂寥啊!
温良咬牙切齿,混小子!谁说老夫在意世俗的眼光了?
卫苏嬉皮笑脸,是!您不在乎,那您是在犹豫什么呢?
我温良咳嗽一声,有些不自然的说道:老夫并非犹豫,只是很多事情并非你想象的那么轻易。譬如你所言的帮助很多的妇孺孩童,话虽如此,可真正要如何帮?却一点头绪也无。
卫苏却不以为然,这有何难?学术可以分门别类,医术亦可分科,设立妇科,儿科,让术业有专攻。也可培养更多的女医者专门从事此学术,专为女人,孩童行医。一来女人之间没什么忌讳,寻医问药也方便,减少不必要的牺牲,二来能让医术走向一个新天地,日后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