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秋急的快哭了,一直侍候他的太监小泉子许久没见他这样,一时慌了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柔嘉疼的眼中泛出了泪,却咬住唇试图让他平静下来:“桓哥儿,别怕,我是姐姐,我从前带你放风筝,荡秋千,带你到城楼上看烟花,你不记得了吗?”
她忍着痛一下一下地抚着,那颤抖的脊背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萧桓松开了牙,唇上还沾着血迹,大口大口地喘气。
稍稍一清醒,看到那被他咬的出了血的手臂,萧桓惊恐地愣在了那里。
他颤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大颗大颗地砸下来,烫的柔嘉心里一蜷。
“好了,没事了。”柔嘉慢慢捋下了袖子,遮掩住那深深的牙印,将他揽进怀里,“姐姐知道桓哥儿不是故意的,桓哥儿只是被吓到了,以后不会这样了,对不对?”
萧桓看着那手臂,想碰又不敢碰,眼泪啪嗒地掉了许多,最后点了点头。
这孩子本性善良,出了这样的事怕是比她还难过。
终于将他安抚住,柔嘉擦着他脸上的泪,试探着问道:“桓哥儿,让姐姐看看你的伤好不好?”
眼前人太过温柔,萧桓犹豫了片刻,还是乖乖地将手伸给她。
柔嘉颤抖着手将那袖子慢慢上捋,遮蔽一揭开,只见幼嫩的胳膊上布着无数道掐痕,咬痕,几乎没一块好皮。
胳膊上都有,那其他地方呢?
她忍着气,又将那裤子往上卷了一点,腿上更是伤痕累累,青青紫紫,深浅不一。
酸涩,心疼,一波波的情绪涌上来,直烧的柔嘉血气翻滚。她简直难以相信,为什么有人心狠地会对一个幼童下这么重的手!
他只有六岁,他甚至不会说话,即使是受了这么多的折磨也没办法跟别人吐露……
第10章 依附
衣摆一放,柔嘉忍了又忍才不至于太失态:“桓哥儿,你身上的伤是哪儿来的?”
萧桓看着她眼中的泪意,唇瓣微微动了一下,却并没有声音传出来。
柔嘉不忍再逼他,扭过头看了小泉子一眼:“六皇子不会说话,小泉子,你一直跟在他身边,你说,说说看着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性子温和,但毕竟当了那么多年金尊玉贵的公主,自然而然地沉敛了不少威严,眉眼一低,一股无形的压力便落在了那跪着的人身上。
小泉子连忙跪了下去,脸上亦是掩不住的心疼:“六皇子白日里进上书房,晚上回去身上便落了这些伤。”
他说的隐晦,但能够进上书房的,左不过那几个皇室子弟。
“是五皇子吗?”柔嘉直直地看向他。
小泉子埋着头,声音很低:“五皇子有些顽皮,六皇子不理会他,他便时常说一些尖酸的话,两个人有时就扭打在一起,有时候五皇子还叫别的伴读按住他,身上才遭了那么多的罪……”
尖酸的话,大约又是什么“傻子”“哑巴”“贱种”之类的。
童言无忌,说出的话也最是伤人。但这么打人,还专挑衣服底下的地方,心思着实有些阴毒。
“六皇子不会说话,也就罢了,你既是知道,为何不报?乾西三所里那么多精奇嬷嬷,难道就无一人知晓?”柔嘉握紧了拳。
“奴才不是没报过。”小泉子也有些着急,“只是如今陛下尚未大婚,后宫一应事务皆由万寿宫做主,即便是报了,她们大概也不会呈上去。”
也对,那些人巴结还来不及,怎么肯自毁前程,为她们出头?
再说,太后难道就毫不知情?还是说,原本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是纵容包庇……
今日是打骂,来日呢,难保不会有更出格的事。
他们一个徒有虚名的公主,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到底要怎么活下去,要怎么在这群狼环伺的皇宫活下去?
柔嘉忽然疲累至极,沉甸甸的仿佛有万钧压下来,压的她几乎站不住。
萧桓眨着眼看着姐姐,看到她掩着面背过了身去,心里忽然说不出的难过,他试着张了张口,却发不出声音,于是只好吃力地踮起脚尖,拿着衣袖擦着她的眼角。
柔嘉本没有在哭,但是被他这么安慰着,眼泪却忽然止不住,齐齐地涌了出来。越擦越多,越流越狠,萧桓的袖子都湿了,还是没能止住,他有些手足无措,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柔嘉哭了好一会儿才好受些,心情一平复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努力憋住了眼泪卷起他沾湿的袖子:“姐姐不哭了,姐姐只是心疼桓哥儿,你身上还疼不疼?”
她轻轻碰了一下那露出一点淤痕,萧桓下意识地往后缩,但他知道眼前的是一母的姐姐,于是忍住了想缩回手的冲动,只是摇摇头,表示不疼。
这么温善的孩子,她们怎么能下得了手?
柔嘉愈发不忍,也愈发难过。
哄睡了桓哥儿,染秋替她处理着手上的牙印,微微叹了口气:“六皇子这事可怎么才好,如今这宫里有谁能为咱们做主呢?”
柔嘉亦是在想,宫里的人只会跟红顶白,越是退避,越是变本加厉。可谁能帮她们呢?皇兄,能做到无视她们已然是难得的宽容了,太后更不必提。
想来想去,这宫里只剩下一向寡居的太皇太后了。
太皇太后一生无儿无女,却把这宫里的孩子都当做自己的孩子看待,为人极为和善。
她正在病中,柔嘉本不愿去打扰,但如今真是走投无路了,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一试。
柔嘉从前刚入宫时,那些皇子皇女们看起来待她客客气气,但鲜少与她交谈。那时母亲陪在先帝身边,弟弟尚未出生,她无人相处,一个人待在偌大的宫殿里,寂寞的一坐就是一天。
大约气质相近的人莫名会被吸引,她第一次去到太皇太后的庆福宫时,便喜欢上了那里。
太皇太后出身江南,三进出的院子,里面叠石理水,小巧精致,朱门一闭,便自成一个天地。
花圃里种了大片大片的花朵,蔷薇、木槿、悬铃,还有大片的桃金娘,蜂蝶环绕,她有时玩心忽起,连团扇都不必拿,两手一拢,便能轻易捏住一只迟钝的蝴蝶,看着那漂亮的翅膀一翕一张,在她的指尖奇妙的颤着,最后手一松,放了它飞上晴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