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江怀四下张望着:“怎么不见二弟?”
“他呀……”柳二娘低了头,“年初的时候一场大火烧没了,孩子也没逃出来。”
“没了?”江怀一阵目眩,到他这个年纪,知音寥落,故人渐稀。
半晌他回过神,长长叹了一口气:“你节哀,日子还得过下去。”
柳二娘擦了擦泪:“都过去了,江大哥你还好吧?”
江怀扯下了假髯,脸上被风霜侵蚀的愈发沧桑:“得过且过罢了罢了,哪还谈的上好不好。”
眼前这人是她男人当初从河边捡到的,捡到的时候身上处处都是刀伤,左手手筋被挑断了,脸也被毁了,从前的身世大约也是极为艰难的。
她原本看着这么多伤疑心是被人寻仇,不想惹这个麻烦,但她男人好像知道他的来历,执意要救。
保住命后,后来他又在床上将养了一年,才堪堪能下地。
柳二娘叹了口气,也没多问,拉开了抽屉将一方印章取给了他:“这玉章已经修好了,你拿着吧。”
江怀接了玉章,声音忽然变得颤抖:“这玉章……是二弟去世前修补的吗?”
柳二娘不知他为何这般惊讶,诚实地说道:“不是,是我收留的一个孤女留下的,那孤女恰好会些刻章的手艺,帮我修了修。”
“孤女?”江怀握紧了玉章,目光焦急,“那孤女长什么样子?”
“那是个可水灵的美人了。”柳二娘说道,“年纪不大,刚刚十六七的样子,但手艺瞧着却是极好,大约有些家学渊源。”
十六七。
家学渊源。
江怀握着这章,只觉得手心滚烫,焦急地问道:“她人呢?”
柳二娘以为他是遇到了知音,叹了口气:“你来的不巧,她昨天刚被她夫君接了回去。”
“夫君?她哪儿来的夫君!”
江怀既惊且惧,一脸的不可置信。
柳二娘被他吼的有些糊涂:“怎么,你难不成认识她不成?”
江怀被她一问,才稍稍冷静下来一些:“是一个故人之女罢了,你方才说那夫君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故人之女,这天底下可真小。”柳二娘有些怜惜,“实不相瞒,那姑娘原是个逃妾来着,躲难躲到我这里了,昨儿刚被她那夫君找了过来,连夜带走。她那夫君长得很英俊,个头高高大大的,来头估计也不小,光身边的护卫看着就一个个深不可测。”
样貌英俊,个头高大,来头又不小。
江怀想来想去,脑中只出现了一张脸,顿时如遭雷劈。
半晌,他再开口,愤怒中又夹杂着一丝哽咽:“嫁人,她还那么小就嫁人了?她夫君也不知道对她好不好,若是好她又为何要逃出来……”
江怀一个人自言自语地念叨着,满脸掩不住的痛心。
柳二娘估摸着他们交情可能还不浅,安慰了一句:“我看着那人眼中还是有她的,可能就是年轻,闹别扭了,等日后磨合磨合就好了,你也别太担心了。”
“我怎么能不担心,我是她……”江怀一激动险些将话脱口而出。
“是她什么?”柳二娘总觉得他神色不对。
江怀攥紧了手,半晌才挤出两个字:“舅舅,我是她舅舅。”
“怪不得,原来是舅舅。”柳二娘叹了口气,“可她已经走了,世事弄人,你哪怕早来一天呢,你们舅甥怎么这般没缘分!”
世事弄人,没人比江怀更明白这几个字了。
他看着窗外茫茫的雾气,沉默了半晌,怆然告辞:“二娘,多谢你了,我走了。”
“怎么刚来便要走,你要上哪儿去?”
“去京城。”
江怀遥望着北方,这一次,他不能再让孩子也重蹈她的覆辙。
*
邺京
白家嫡女扶灵时误入青楼,为了遮掩事情不惜放火烧楼灭口的事情一传出来,朝野震动。
蹊跷的是,白从霜更是不知怎的,突然得了失心疯,连话也不会说了。
白世吾上朝时未等皇帝开口,便痛心俯首,跪地大哭。
“陛下,都怪老臣重病缠身,教女无方,才养的她不知天高地厚,做出了这等狂妄之事。老臣一生忠心侍君,战战兢兢,实在不能让这等不忠不孝之女坏我白家声名,老臣在此便当着您和诸位大臣的面,与她断绝关系,死生不复往来!陛下若是因此责罚老臣,老臣也定无怨言。”
他老泪纵横,声音恳切,叫人心生怜悯。
此话一出,不少朝臣立即便站出来为他求情。
“白相为国尽忠,疏于家事,子女之祸着实不宜牵连到他。”
又有说:“事未竞,想来白小姐兴许只是一时糊涂了,未必真的会做出伤人的举动,她如今已然疯了,便不如就此算了。”
连太后也派人私下传了话来,力保白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