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最迟小年前王秀雯的事情就会解决了,然后王家才好离京回故土过年。
事情果然和二夫人预料的差不多。
一天后,荀家就和好了两人的八字送过来,然后新昌侯夫人亲自过来商定婚期,最后选中了距离最近的一个吉日,就在腊月初九。
这日子可够赶的,不过两家什么东西都是齐备的。再做些细节功夫就成,倒不是很慌张。
也就是在这种忙碌中,王府下人愈发不规矩了,偷盗的,耍威风的,对人动手动脚的……事情终于爆发,被人一下子捅到老夫人跟前。
老夫人和姑太太坐在一起商量这事情怎么处置,那被占了便宜的丫鬟肯定是要安抚的,但是姑太太的孙子伙同小厮一道欺辱人,这事情却不能轻拿轻放。
老夫人这次是真恼了,就说姑太太,“这孩子小时候看着还挺好的,怎么越长大越走了性情。”
姑太太就急眼掉泪哭不停,“说来说去还不都怪我?若我是个有本事的,再怎么样也不会为了小女儿的亲事跑到娘家来,反倒把那边一窝儿孙一丢就是好几年。他爹是个不管事的,没了差事整天卖醉,我为了闺女落得满身埋怨,还放任儿孙没人教养给长歪了,这都是我的不是啊。”
哭的是自己的苦,哭的是自己的不是,可这何尝不是在埋怨老侯爷。
归根到底,就是老侯爷给她选错了夫婿!
老夫人听到这胡搅蛮缠,气的浑身都疼!
当初给她挑夫婿是没给她选择的余地么?公爹就这一个嫡女,当初列了好几户人家让她选,是她自己一意孤行选了王家。
如今又来后悔,又来埋怨公爹坑害了她,公爹泉下有灵,怕是会被气的活过来。
姑太太见老夫人一副恼怒的模样,她就赶紧收了一把。
如今闺女出嫁在即,还需要娘家撑场面。娘家是侄儿当家,她这个姑母的话,可没老夫人这个亲娘的话管用。
姑太太深谙会哭的孩子有吃的道理,可哭过之后还要能把场子圆回来,这才是本事。她得让老夫人心里不介怀,不把这气往心里去,不然这事情可就办砸了。
姑太太就赶紧承诺一堆有的没的,比如回头会好好管教儿孙;回头就让孙儿纳那丫鬟做妾;又比如,若再有这类事情发生,她亲自把那不肖子孙撵出侯府……
桑拧月在翌日来给老夫人请安时,碰到了在老夫人跟前哭诉的王秀雯。
桑拧月素来都是挑着没人的时候过来给老夫人请安的,为的就是尽量避免见到侯府几个男丁,以免传出些莫须有的流言蜚语来。
而王秀雯,因为娘家人闹出的乱子伤了她的颜面,她也不好在人多的时候过来,担心会有人说些她不爱听的。可她又想得到老夫人的爱重,想要老夫人多给她添妆,在她成亲时给她做脸,所以即便觉得丢人,王秀雯还是趁着人少的时候到了鹤延堂。
两人挑了同一个时间,王秀雯就比桑拧月早了半柱香功夫,于是两人非常巧妙的碰到了一起。
王秀雯哭哭啼啼,先表示有这样的亲人羞愧,又表示,摊上这样的娘家,我以后可怎么办?
她的意思老夫人一眼便知,可你是这侯府嫡亲的外孙女,若有恳求,侯府能帮肯定会帮,断不至于让你孤立无援。可你故意套路人,故意卖惨博同情心,就有点让人高兴不起来了。
老夫人是一边心疼,一边头疼。她以前不觉得秀雯小心思多,可如今再回头看,就发现以前秀雯也有许多小心思,只是有姑太太在前边打头阵,他们母女俩诉求一样,万事有姑太太冲锋陷阵,自然就显示不出秀雯了。
可如今秀雯担心娘家扯后腿,迫不及待想把娘家人撇开,转而拉拢更有用处和权势的外家。这做派,这心机,这孩子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掩藏了真性情,她一直以为秀雯是个好的,熟料也是个内里藏女干的。
老夫人这颗心啊,顿时就难受起来。
恰此时她听到外边的声音,便迫不及待道,“是拧月来了吧?快让她进来。这大冷的天,眼瞅着要下雪了,她这时候跑过来干么?”
王秀雯看着老夫人亲昵的拉着桑拧月的手,两人亲热的跟亲娘俩似的,顿时就又羞又怒。
她还是侯府正经的外孙女呢,可老夫人对她何时这么亲近过?可对一个来投奔的孤女,老夫人却喜欢的厉害,有什么好东西都贴补给她,这不明摆着胳膊肘往外拐么?
……
因天气确实寒冷,也因为今天是休沐日,侯爷稍后会来陪老夫人用膳,桑拧月没待多久便要离开,顺便还把让老夫人头疼的王秀雯也带了出去。
王秀雯不知是看透了老夫人没有留客的意思,还是也觉得多说无益,最后倒也跟着桑拧月一道出了鹤延堂的大门。
蔷薇苑和玉笙居是一条路上的南北两个方向,但总归有几百米的路要同行,两人便有一言没一言的攀谈起来。
桑拧月没怎么接触过王秀雯,即便在侯府住了将近两个月,可她和这位秀雯姑娘见面的次数也不过三、五次。
印象中这位秀雯姑娘楚楚可人、温婉少言。她总是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人,似乎有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
而她眼睛也确实生的好,又传神又透亮,像会说话似的。
但这时候,这双眸子退去了掩饰和伪装,被算计和虚伪填充。
王秀雯和桑拧月先说天气,后又说住处,她似是无意,又似是有心,叹息着说,“蔷薇苑还是太小了,当初三嫂就不该把桑姑娘安排到蔷薇苑去。我在侯府住了五年,还是今年桑姑娘进府后,我才知道侯府还有个蔷薇苑。那边太偏远了,没个丫鬟带路,我自己都摸不过去。”
桑拧月不喜也不怒,平静道,“这不稀奇,毕竟侯府的院落多了去了。再来秀雯姑娘整日为嫁娶之事忙碌,还要为兄长侄儿们做下的错事善后,想来也没有精力关心其他。”
王秀雯怒着一双眼,怨怼着看着桑拧月,不敢置信桑拧月竟敢揭她短。
她却全然没想明白,是她先挑衅在先,先戳人肺管子的,那桑拧月又何须给她留脸?
再来了,两家本就有仇。虽说罪魁祸首已死,那仇恨应该放下,但王家的老太爷最后虽郁郁而终,却落个全尸,死时也有阖府子孙来送行。反观父亲和母亲,尸体被泡的膨胀,连衣裳都撑烂了,大哥更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原本桑拧月也深思过,觉得不该把上一辈的仇恨,转移到下一辈。她也不想和王秀雯他们多计较,但只要看见他们,她心里的一股怒气就抑制不住要勃发出来。
她是一直忍着气的,偏她要挑衅找事,那就来,谁怕谁!
王秀雯怒气冲冲看着桑拧月,眼里的火似乎要喷发出来。她没想到桑拧月敢对她说这些杀人诛心的话,凭什么啊,她哪里来的底气啊?
这是她外祖家,虽说她的话也没多少分量,但她觉得,若她要撵走桑拧月,也就一句话的事儿。
王秀雯就眯着眼,不怀好意道,“桑姑娘说话倒是耿直,不过就是不讨喜。寄人篱下,我劝桑姑娘以后说话前先三思。我是个心思悲悯的,看在桑姑娘是个寡妇,日子过的凄惨的份儿上,凡事不愿意和桑姑娘太计较,怕跌份儿。可若桑姑娘给脸不要脸,那也别怪我将事情做绝。”
桑拧月依旧不喜不悲,“我如何说话,不需要王姑娘来教,王姑娘若有这个闲心,不如去教教自己的兄弟和子侄。我是寄人篱下的,可你们好像并没有比我高贵到哪里去。只是我规矩,不会惹是生非,王姑娘的家人却好像没这个自知之明,还以为这是在自家府上,殊不知侯府规矩大,不管侯爷还是老夫人,断断容不下心思龌龊之辈。这次老夫人轻拿轻放,再有下一次……我也劝王姑娘回头好好劝劝自家人,别逼的老夫人把事情做绝。”
“你……”王秀雯目眦欲裂。
桑拧月又道,“秀雯姑娘,说实话我还挺羡慕你的。我父母双亡,你却家人俱全。可看见你婚期临近,却还要卖弄聪明,要焦头烂额为兄弟子侄们善后,我就又很可怜你。看看你这狼狈样,再看看我自己,如今我倒是不知道,到底是父母双亡好,还是家人俱全更妙。”
王秀雯气的浑身打颤,桑拧月将郁结在心的闷气全部抒发出去,此时心中终于轻松许多。
自从知晓王家是杀父杀母仇人,她久没有一天不活在纠结悲痛与愤怒无助中。她胸口就像是揣了一块儿大石头,时时刻刻压得她喘不过气。
可因为要顾及侯府,她什么也不能做。不仅要压抑住自己的真实情绪,还要表现的若无其事。这太难了,她觉得自己快要憋疯了,快要被对父母的愧疚折磨疯了!
如今好了,将心底埋藏已久的话全部吐出来,将脸皮彻底扯破,这事情虽然不理智,但她觉得畅快。
桑拧月又道,“秀雯姑娘快回去备嫁吧。你好事将近,还有许多事儿要忙,还有那么多家人要照拂。我这边就不耽误秀雯姑娘的时间了,咱们以后不见。”
今天还是一更,一更更两更的字数。不用多想一个标题好幸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