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人世界的骗术往往都很狡猾,不会凑在你耳边喋喋不休地念叨,也不会开个大喇叭定时定点洗脑,但总有手段能润物细无声地让你信服。
陈煜也是到现在——一脚踏在成人世界边上——才识破了些许。
比如她才知道,在女人十月怀胎之后,只会诞生一个不予退换的孩子,并不会附带必然的功效:让养育孩子的那两口子同时滋生为人父母的自觉。
失去了这份自觉的她的父母,在外人眼里看起来仍然是夫妻范本,搞不出出轨、争家产这样的一地鸡毛,也闹不出丈夫面对比自己能干的妻子时种种可笑的中年危机。
就算放在最蛋疼的青春伤痛小说里,陈煜这点儿心事大概也会被写作富家女吃饱了撑着的伤春悲秋,读作矫情吧。
可击垮一个人未必是轰轰烈烈、生离死别,而是来自生活中细碎积攒的失望……
陈煜自然谈不上被击垮,就是——
“好烦啊!!!”
她朝眼前的树林大吼,乌鸦齐飞。
最要面子的她此时也能毫无顾忌,反正四下无人,连野狗都没有一条,全是埋在黑暗中影影绰绰的绿植,也不知道陈星燃把她拐到哪个深山老林里了。
嗷的时候陈星燃站定等了她一会儿,嗷完了又继续带她上路。
数九寒天的夜风像利锐的钢刃,照着她暴露在空气中的小脸就是一顿乱剐,不过她领口扎得极严实,小跑两步攥住陈星燃的袖子,寒意便就此打住。
跟陈星燃呆在一起有个好处,就算谁也不开口,也不会有一丝尴尬。
所以盲目走了好久后她才迟迟发问:“这是到哪儿了?”说完顺带打量了下四周,是个年久失修的公园。
“出了五环外的南城老区。”
“哦……是我们以前住的地方附近?”她想起来了,小时候和陈星燃好像就在这个公园里消磨过大把时光。
这个公园没有名字,也没有游乐设施,更没有自然风光。以前是枯燥无味,现在就算有夜色遮蔽,也堪称破败了。
陈煜不解他们为什么会游荡在这里:“你很喜欢这儿吗?”
“……嗯,”他小心翼翼询问,“你喜欢吗?”
“呃。”实话实说,没印象。她岔开话题:“我们这算是在大年夜离家出走了呗。”
陈星燃很淡定地点头:“嗯。”
“啧啧,”陈煜低下头暗笑,“好幼稚啊。”
“嗯?”
她踢开脚前的枯枝,讥嘲着自己:“牛逼轰轰跟父母吵完架,过两天没钱了又得腆着脸朝他们要。吃穿都靠他们,怎么谈得上反抗?”
她讨厌自己花父母的钱,讨厌被他们管束、叮嘱。
受不了被他们期待,受不了让他们失望,更受不了被他们再度漠视。
连牵挂的目光汇聚在自己身上都会感觉莫名恶心。
陈煜也闹不清自己心理酝酿的是何种古怪怨气,没有决绝到要跟他们断绝关系,只希望某天睁开眼就能离他们很远很远。
可在这个年纪,她,他们,只能叛逆着被默许、被纵容的叛逆,特立独行着千篇一律的特立独行。
陈煜清楚知道自己集卡一样收罗全校优质男生,除了享受把玩人心的乐趣,得到些许狩猎的快感外,是希望自己做一点坏事,又不至于坏到自毁前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