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一时心悦,毫不犹豫地追随杜照卿来到绝尘山,本想着哪怕只有四年,能日日相见亦是不错的。既能完成任务,又能日日见到美人师姐,何乐而不为?可是
可是心魔一事忽而令她意识到自己当初想得过于简单了。她能明白自己过分地依赖杜师姐,这样的依赖不是长久之计,四年转瞬即逝,万一万一四年后她舍不得离开该如何?
亦或是说,万一师姐知道了自己四年后将要做的事,阻拦、失望、愤恨又该如何?
如此一想,白凡凡当即头疼地捂住了脑袋,她枕着小臂,无奈地将头靠在窗台边上,望着远处昏黄许久的斜阳发愣:喜欢一个人,原来这么麻烦可纵然麻烦,她还是喜欢。
她正思索着,忽见眼前一道灵光闪过,那灵光忽明忽灭,在落日斜阳的映照下显出了几分暖意。
白凡凡正好奇师门内无外人何来的灵光,便好似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眼看向了远处。远处除却斜阳笼罩下灵气充裕的连山池水,便再无旁人,可那灵光忽明忽灭,恰恰停在自己跟前,分明不是此处的东西。
她无声地将手中书册搁置在一旁,随即向那灵光轻声发问:可是有人寻我?
见灵光闪烁得愈发迅速,不知为何,仿似猜测到某人,白凡凡脸上的笑意怎么也止不住:快,快带我去见她!
顺着灵光的指引,她一路疾跑,因修为提升,一路身周群山皆似活物向后奔去,迅捷得实是出人意料。
待她赶至师门结界处,天色已然黑下,成群的飞虫散发出的幽幽荧光,将四周照亮出一小片昏暗的地界。白凡凡四下环顾,见那灵光忽然消失在了眼前,不禁好奇地发出一声轻疑:
人呢
阿芥。
她几乎霎时扭过头去,望见黑暗处缓缓步来一道白衣倩影,嘴角微弱的笑意和眸光中几不可察的关怀,令她当即确信来人定是杜照卿。
师姐,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看我的!白凡凡眼前一亮,笑着疾步上前,可碍于结界阻挡,她只能与之相隔而立,招了招手。
杜照卿在望见她的那一瞬缓缓吐出一口气:半日未见,我放心不下,便来看看,瞿临长老可有为难你?
师父待我很好,不曾为难。她张开双臂,展示着缓缓转了一圈,师姐你瞧,我这不好好的么,师姐不必担心!
杜照卿轻轻一笑,微蹙的眉心也随之舒展开来:瞿临长老门规森严,我本不应来自见你她悄然将目光转向眼前的女孩儿,清晖般的眸光翼满了温柔的华彩,可想着小丫头初来此地,若是闯祸了,我这个做大师姐的总不能坐视不理,便来此处瞧瞧。
我方才见那灵光一闪,便知是师姐,在绝尘山内待阿芥好的也只有师姐一人了。可惜彼时结界相阻,她真想牵着师姐的衣角,让她明白自己的感激。
见你没事,我便放心了,接下来务必要好生修炼。师姐郑重的嘱咐,令她缓缓收了别的心思,凡事不可一蹴而就,修行之路势必稳扎稳打,明白吗?
白凡凡沉默了片刻,很快便抬起头来,笑着点了点头。她如何也不能告诉对方,自己需在三月内修成元婴。
师姐定然不会同意自己拿今后的修行之路冒险,也断不会同意自己这般糟蹋身体。
她面上毫无显露,仅是笑着点头应下:师姐的话,我一定牢记在心说这话时,面上隐约露出些吞吞吐吐之意。
阿芥可是有什么话与我说?
她微掩的双眸划过一丝暗光,天真纯净的眼中露出几分犹豫不决:只是师门中无旁人,我她顿了顿,小心地出声询问,师姐今后,能多陪陪阿芥么我一人害怕
仿佛明白瞿临门中是何等危险可怖,杜照卿几乎毫不犹豫,面露担忧:瞿临长老修为匪浅,然性情孤僻,早先便听闻此地除却长老和吝辜师弟,便再无旁人,如此空旷安寂,若无人照应确实寸步难行。
迎上小丫头期盼的目光,她面上温煦的神采裹挟着暖意笼罩二人:若是今后遇上麻烦亦或是害怕了,便飞音传书唤我,我定第一时间来到你身旁。
师姐白凡凡缓缓抬起手,细瘦的指尖在结界前无声顿住,缓缓演变成虚握的空拳,飞虫闪烁的萤光在面颊一侧缓缓流动,直至溢入双眸,与那浓重的情绪一道消散归于寂静。
见师姐嘱咐毕,衣袖流动的方向好似欲离去,她赶忙开口阻拦,师姐今后何时再来?
杜照卿微微挪动的步子果不其然僵住,见小丫头眼巴巴地盯着自己,面上柔和的情绪缓缓化开,令人心醉:这两日我奉师命须下山前往极北寒川,待回山之日,我给阿芥带礼物吧。
礼物!小丫头听闻师姐又要离去,显得有些落寞。可在听闻礼物二字时眼前一亮,兴奋地稳不住脚跟,桂花藕!阿芥想吃桂花藕!
小馋猫杜照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桂花藕便是让你翰影哥哥来也能做,我此去极北之地难得,你便不想要些北域的东西么?
白凡凡沉默了片刻,定定地注视着那双清明好看的眼睛:阿芥确实想要一样东西。
两人目光相触,连周围的温度也好似攀升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笑道:阿芥想要的,便是师姐安全无虞地回来。
话音落下,她只觉自己的心跳得飞快,白凡凡巴巴地凝视着对方,渴望从她脸上看出什么,可那双眼中除却自己的身影,再也看不出旁的。
周遭陷入一瞬的沉寂,杜照卿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转,分辨不出情绪。良久才沉默地点了点头,微微勾起的唇角透出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意:我会的。
她注视着小丫头片刻,悄然转过身去,踱远了几步。
她并未回头,举起右手微微晃动,好似在告诉后者不必相送。
师姐!小丫头的一声清脆呼唤止住了白衣女修的背影,见她回身,温和的双眸遥望着自己,白凡凡深吸一口气,师姐若是今后阿芥犯了错,你还会像今日这般待我好么?
不知她何出此言,杜照卿的笑容却分毫未动,一袭白衣尤似画中仙,她轻轻点头,似回答、似承诺:若是犯了错,便该罚,可即便罚了,你还是我的师妹。
怜爱你、保护你、令你此生安然无恙,是四年前便生出的心结。
这心结,将是我一生的秘密,除了师父,无人再知。
师姐,我等你回来!她不舍地喊出了最后一句,直至那白衣身影消失在眼前,她才禁不住低声喃喃,一定要安全回来啊
她攥着衣摆,百般流连师姐方才的话语,心中仿佛被打翻蜜罐一般,甜津得头脑眩晕,呼吸亦急促了几分。
直至昏昏沉沉地回了云亭小屋,望见倚坐在门外石阶上打盹的地精时,才霎时清醒。白胖的地精身旁,是一面载着数枚瓶瓶罐罐的托盘,她忆起吝辜早先所说、命人送来丹药一事,眼角的笑容退却了些许。
白凡凡缓缓蹲下,轻轻一拍地精的绿叶发顶:醒醒。
手感软乎乎,便好似真的娃娃一般。那地精睡得熟,直至轻拍了数下才渐渐清醒过来,它抹净嘴角涎水,望见来人眼前一亮,立时献宝似的将托盘举过头顶递给她,口中哼哼唧唧地讨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