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他说。“你是指长期的,短期的,还是今天的,现在的?如果是最后一种,那么我想要你把鱼快些处理好。”
也许是野兽,也许是草木,也许是漫漫人类历史上又一件弥足珍贵却了无影踪的纪念品的仿制,又或许是他自身生活体验的一个全新写照,比方说他和佩图拉博并肩吃烤肉的合影。
这些天他就睡在这庭院中的草垫上,以苍冷的漆黑长空为遮蔽,享受奥林匹亚上空星球卫星所反射的太阳余晖的抚摸——同样地,莫尔斯只教过他一次如何编织。
他尚未决定本次雕刻的选材。
佩图拉博沉默地重重用石刀敲断鱼的背部神经,双肩耸动用力,鳞片从石刀上一层层地遭到剥离。
佩图拉博在他的院子里清理他的鱼,血腥气飘得四处都是。
佩图拉博的应答和莫尔斯的要求中间不存在哪怕一秒的时间差。
“我会先说。”男孩抓紧了自己的垫子,喉结滚动,喉咙缩紧又放开。他清清嗓子,手里将草垫扯出两根断裂的草茎。
“做梦。”
莫尔斯晃晃悠悠来到佩图拉博身旁,夸张地俯身,让上半身和腿部之间构成桌椅边角般的垂直姿态。佩图拉博一言不发,只是照常地剁着他的鱼。
莫尔斯让一口短促的叹息从他舌尖吐出。“好吧,总之我欠你一次,你可以记着。现在,我们有更多事情需要处理。”
大地向他的手肘传达着一些警示般的震动,莫尔斯不动声色,坐直身体,笑了笑:“现在唯一能让我获得一丁点卑劣安慰的是,我猜测打造你这件器具的工匠,同样算不得多么成功。”
莫尔斯放下石雕,一条腿竖起,一条腿摊平,手肘撑着侧斜的身体,坐在草垫中。
“我总觉得当我贬低你的创造者时,你比我还激动。”
他亲手抱起沉重的已损坏石像,让工具飘在身后,预备走向他舒适的长期手编草垫子。
“长期的。”罕见的平稳与克己使他的语言中充满精巧机械运作声音似的悦耳特性。“最长期的,否则我永远不知道我该给你什么,也永远不知道你怎样才能满足。”
“嗯……何事?”
他在自己编的草垫上擦了擦沾满鱼类冰冷血液和黏液的手。
“可以赊账吗?”
第二次路过佩图拉博身边时,男孩突然叫住他。
佩图拉博停下动作,几条鱼已经干干净净地躺在他满是伤痕的手掌下方的光洁石块上,内脏和鳞片扔在一旁。
莫尔斯拍了拍石雕,大理石光滑的表面总是令人安心。这些沉重的、固定的、一成不变的、凝聚力强的、永垂不朽的、只能遭受时间磨损的、贴心的、永不反叛的、有话直说的亲爱石头,比任何活生生的生物都更加值得一个爱的拥抱。
“我只能告诉你我是个失败的工匠,讨厌谜题和暗语,天生同远大前程和宏伟银河相互排斥。我只是这片茫茫星海中的一颗无主小棋,没有霸念,没有祈望。”
莫尔斯的视线停留在他怀里的石头上。“你以为我就清楚你怎样才能满足吗?不,佩图拉博,你也得说说你的美梦。”
“如果你坚持要污染进入我鼻腔的清洁林间干爽空气,我可要与伱交换代价了。”莫尔斯说。
他这些天只是随意地举着凿子挥向大理石,等待雕塑自己从石头里面长出雏形。
“这是臆断。”佩图拉博不满地说,“是无来由的污蔑!”
这些人造刀兵的权威性正不断通过远道而来的声响来创造存在的特性。崭新铁靴踏在干涸的林地间,沉重刀柄撞裂挡路的枝丫与藤蔓,彩色的头盔纹饰与林间和谐的碧绿与浅橙绝不兼容。这几乎是某种人类天性的证明——天生的征服者,无论是对自然,还是对他人。
“洛科斯……”莫尔斯轻语。“他们是来找你的,佩图拉博。我猜你没有刺杀过他们的僭主?”
“我想我只是优秀得过于明显。”佩图拉博说。
莫尔斯仰头微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