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以为这名艺术家有意写出故事献给他看,现在这被证实是他自视太高。
“父亲,我不会让我们永远不得逃脱,我们的归宿虽无定所,但总不该魂萦孤寂遥远之海岛。”
国王点点头,下方,铸台的圆筒向外辐射着大量的光与热,炉中温度更胜昨日,足以令任何常人退缩。
他专注地盯着台下一层宽阔的平台,手中,写着故事的纸张在幽蓝的火焰里噼啪燃烧。
他虽然不得不尽统治者之职责,与神官祭司和和气气打着交道,然他自己心里清楚,无论是奥林匹亚上流传甚久的“黑色审判日”之传说,还是漫天诸神的存在,都不过是愚民为求心安而堂皇编造出的一套脱离现实之词。
他看着深黄色的用以衬垫铁砧的木桩,与枪铁色闪耀着金属光泽的器具,不知心中生发了何样的感悟,动作竟有些温和。
男孩很有趣地尝试了徒手去将亟待打造的铁块往熊熊烈火里送,他很快恢复理智,拿来身边的仪官双手奉上的铁钳和无形的厚实手套,不再强迫自己肉体凡胎的脆弱手掌。
佩图拉博略微侧身,打量着他将要接手的工具。达美克斯无法从高高的二层看清他的表情,不过一边的莫尔斯以大拇指抵着下颌,轻快地说:“他有自信。”
佩图拉博的力量与知识都不超出凡人的行列,同充满超凡特征的莫尔斯比起来,大概的确是个凡人孩子。
钢铁在高温中烧得赤红,中心亮如恒星的金黄内核,边缘则掉落下片片冷却的焦黑碎屑。
佩图拉博向着盛满铁块的银色钢桶伸出手,毫不迟疑地取出他所相中的材料,将其置于铁砧之上,让锤子与火赋予它生命。
达美克斯仍然不太甘心就此放弃,故事恰至高峰山巅之刻,倘若戛然而止,他恐怕接下来一周都会反反复复地将工匠父子的故事在心间来回琢磨,揣度成千上万次。
伴随着宏伟的乐章在圆台四方奏起,一个可移动的铸铁铸台被八名身姿强壮的年轻士兵抬入圆台。
达美克斯已经数次想过,既是凡人,他的子嗣为何不可如这名男孩一样超群绝伦。
“死了,人总是会死。至少故事之中如此。”莫尔斯简单地说了几句,就不再将注意力分给达美克斯。
明明是他方才等待之时专注地写了许久的故事,此时在他心中却似乎无法占据任何更多的空间。
“莫尔斯,”他尊敬地问,“这则故事言语精妙,情节曲折,既有奇幻之色彩,又具警世之寓意。不知您为何要将其毁去?难道这仍不是您的满意之作吗?”
在险为烈焰所伤后,佩图拉博仍不害怕火焰,他娴熟地利用着火与钢,就像他生来就该与这些工匠的伙伴共存下去。
他掩饰性地清了清嗓子,双手绞在一起,身体前倾,将重量压在他身前的小木桌上。
他耐心地反复翻动铁块,汗水和高温让他的布袍潮湿,金属融化的亮光同时闪烁在男孩和二层高台上的莫尔斯两人眼中。
“海鸟将羽毛赠予我们,暴君将蜜蜡留给我们,阿波罗将指引我们的前路,赫尔墨斯将祝福我们的羽翼,在高空中我们将寻找自由。”
莫尔斯的声音很轻,每个清辅音都婉转如初春的莺啼,好像只需再大声一点、直白一点,就足以惊扰一片清澈透亮的迷雾之池水。
达美克斯惊觉自己的呼吸是如此粗重毛糙,于是有意地放轻了它。他接着想到莫尔斯说过故事里的人都死了,很快便鬼使神差地心生悲伤。
莫尔斯侧过头看了达美克斯一眼,僭主立即清醒过来,恢复正常的呼吸节奏。他尴尬地强装镇静。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