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陶罐
佩图拉博是莫尔斯的第一个学徒。
莫尔斯从前没有动过收学徒的念头,因为他尚未抛离个人道路上的求索者之身份;佩图拉博是唯一的例外,也让莫尔斯第一次体会到做老师的麻烦之处。
他并不忧愁自己是否成为了合格的老师,显然无论他是否合格,佩图拉博都不会离开,尤其是在得到他真心的关切之前。
这有些困难,事实上,这甚至是莫尔斯自己的小小困扰。
要调动起足够的情绪来酝酿出对一个混蛋小子真心的喜爱,可不是一个适合他的课题。
太阳悬着很久了,大群的白鸟从空气里慢慢地划过去,在人群头顶低低切割出一片影子。
莫尔斯站在人群中,在黑色布衣外又罩上一层普普通通的深蓝色长袍,以便融入人流,用另一种视角去观察他的学徒。
他抬起头,并不动用灵能,也不做多余之事,只是让视线从人潮的缝隙里穿过无数个剃光的、流汗的、或包着布的、或头发垂到肩上的、或佩着金银冠饰的、或携有异邦雀羽的头,去看见远处高台上那两个相对立的人影。
高台上的人数不少,除了在软垫上席地坐得轻松的安多斯,与另一边脊背挺直、看不清脸的佩图拉博,僭主家里剩下的几人也同样在场,子女侍于国王两侧。
另外有一些熟悉的面孔,朝臣、士兵、匠人、外来之客,皆是先前在佩图拉博见僭主时出场过的那批除去祭司之外的人;还有几张生面孔,因为距离遥远同样看不清脸,只能看出中年人无伤大雅的体态、顶部脱发的反光脑袋,与彼此间时不时的几句交谈。
“是好的征兆吗?”他问,采用了与当地人全部口音结合起来后各方面取平均的音调,这让那人脸上浮出亲切的笑容。
至于关于陌生人的知识,与这些无趣的思考,就在他的默许下从心间轻轻地滑出去,像一些闪着光的流动水面,光滑地、无所挽留地离去了,甚至没有任何厌烦的残留。
陌生人一头雾水,他抬头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然后望了眼台上快要开始的比试,再擦一把汗水,从手拎的布袋里拿出一个密封好的陶罐,启封,正要饮用,却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又递到莫尔斯手边。
忽然间,周围的人群又活动起来,像一群有石头落在背后的鹅或者鸡,向前方乱糟糟推搡着移动。
莫尔斯双手抱在胸前,闲散地站着。闻言,他侧过头看那人——因为人潮涌动,那人挤着他了。
他接过陶罐,喝了一口。凉爽的清水在炎热的日子里,尤其让人舒坦。
莫尔斯扭过头,盯着陌生人看,一直到对方不好意思地用空着的手抹了抹额头上遭太阳直射而出的汗水。
莫尔斯的眼神扫过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你是本地人?”他问。
“今天有很多鹫鸟啊。”一旁有人感叹,“是艾西斯神的伟大心智吗?”
就像见到天底下所有挨个排列成一个一个的事务里忽然蹦出一件新潮的快活事,所有一样的灰色服饰里跳出来件绿绿的玩意,全部的黄色叶片里冒出一朵碧绿的嫩叶子,苍白的束里掺了一朵艳红的野,令人耳目一新地舒心高兴。
接着他会上另一个千分之秒,评价他可笑的脑子里依然保存着少量故态复萌的自作多情。
“大伙还常常说佩图拉博大人每次看起来要生气时,都会因为某种原因,憋着不发火;他总不能是被他人压迫着而非自发地忍下怒火吧?那么他的品行也一定是高尚的。”
莫尔斯提起一点兴致:“佩图拉博在传言中是好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