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很快,白辞捉住他的手,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胸膛。
这举动,连五条悟都猜不出。眼罩之下,眼睛微微睁大。而少年低下头,头发略略长长,柔顺的发落在耳后,风吹过,拂过他美丽的面容。此刻,他是静的,如往常一样像是玉雕刻成的美物。可那蹙起的纤秀眉毛,眼中凝然的墨蓝色的光,又将他还原成一个真实的人。
我还没有想透,哥。白辞看着他,所以,不能仓促地回应这份感情。
但之于我,你从来都是特别的。
他抿了抿唇,微微低头,靠近五条悟,像是一只即将被驯养的麦田小狐狸,那样信任地低下头,然后吐出那个字。
悟。
一个字,像一朵花一样绽放。
有光,同时在二人眼中亮起。
这时,走廊的门打开,卫宫士郎的声音响起。
白辞,我找到父亲的遗物了!
他探身,亮了亮手中的笔记,然后震惊地呆立当场。
莫名的杀气突然释出。
白辞无措了一下,随后故作镇静地收拾局面,与五条悟对视一眼,示意他把搂着腰的手松开。五条悟笑嘻嘻地,看着白辞低垂的眼角,还是松了手。
然后,他从五条悟身==上下来,即刻站起身,握拳抵唇低低咳了一声,迅速走到卫宫士郎身边,唤道:士郎,找到切嗣爸爸的笔记了吗?
啊哦找到了,找到了。卫宫士郎回过神来,赶紧打开笔记翻给白辞看。
整个过程,他眼观鼻,鼻观心,始终不敢看二人一眼。白辞接过他手中笔记,翻了翻,时隔多年,再次看到卫宫切嗣的笔记。
苍劲有力,力透纸背。他的书法学了五条悟的飘逸,但幼年时期,曾经学着卫宫切嗣的字迹,希望成为他那样关怀他人的好人。
小孩子白辞眼中,大抵只有好人与坏人之分。
好人吗?卫宫切嗣苦笑一声,然后低头咳嗽。
他身体从来不大好,早早逝去,没有留下什么在世间存在的痕迹。到了现在,白辞才知道,卫宫切嗣有个女儿,叫伊莉雅。
而且从伊莉雅懂魔法这点,白辞猜想过切嗣爸爸从前也是非常人世界的一员。只是,他已经身在黄泉,很多事,便是尘归尘,土归土了。
切嗣爸爸的日记,写到了白辞。
x月x日。今天,白辞生病了,高烧。最开始,便有点苗头,然而他始终隐瞒着,强撑着,躲避着我,甚至还陪着士郎去院子里吹冷风,并堆了雪人,最终病倒,高烧三十九度三。
大雪天,我抱着他去了医院,他嚷嚷着要回家。问他为什么,他说,如果要死,也要死在家里。等他烧退许多,才带着他和士郎回了家。
为防传染,士郎单独睡了一间房。趁着白辞熟睡,替士郎裹好被子,再去照顾他。屋子里的小孩已经醒了,大睁着眼望着天花板,听到推门声也不动。原本要求的讲故事,也不要听了。
我也是第一次当两个小男孩的父亲,不知道这与照顾小女孩时,有什么不同。或许,本来就没有不同,他们都是同样稚嫩无辜的生灵,是我们这些大人让他们被迫接受所谓无常的命运
最后,在我关灯时,躺在被窝里的白辞小小声地说,切嗣爸爸,我不是想死,只是,不想被抛弃。我恍然明白这孩子在医院的任性。那并不是任性,而是我们这些大人做出的决定而造成的不安。
白辞沉默地翻着日记。
卫宫切嗣说的这件事,他只依稀记得,自己那时候七八岁,被养父夜蛾正道送往卫宫家,然后某天发了高烧。
那只是个很寻常的生病,万万没想到切嗣爸爸把整件事记挂在心里,写进了日记里。
他抿紧唇,翻着日记,看到卫宫切嗣最后的笔记里,写到关于自己眼睛的诅咒。寥寥几个字,失望之下,白辞没有抱有太大希望。
白辞的眼睛,与琉璃眼、亡灵之海相关。
琉璃眼,多出来的线索!
默念着琉璃眼,白辞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小名琉璃有所引申的含义,他灵光一闪,哥,琉璃这名字,到底是谁给我起的?
他小名琉璃,自小由夜蛾正道五条悟叫到大。小时懵懂,问过养父夜蛾正道这名义的来意,他却引用某佛书上的原句,表达美好的意义。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身如琉璃,内外明澈,净无瑕秽。
希望我下辈子,经历生死轮回大彻大悟明心见性之时,身体能够像是琉璃一样,从内到外都非常明澈,没有任何的瑕疵和污秽。
当年的小白辞便问过,为什么要来世?
如果是对一个孩子的祝愿,不该是今生今世?
后来,问题不了了之。这么多年,白辞在成长,却忘了追溯这个小名的来因。
五条悟走过来,看了看笔记上所说的,支颐道:不是夜蛾校长?
不是。白辞摇头,老头子他没法解释这小名。
那这不很简单吗。五条悟毫不思索地答道。然后,看向白辞,没有说话。
说着什么,白辞抬头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懂了。
多年来,白辞心中那一片阴霾的乌云,被风吹散。
半晌,他木然地开口道。
琉璃这名字来自于我的父母。
戴着墨镜的白辞,瘫倒在走廊,动也不动,宛如咸鱼。
廊檐外的碧空,此刻被墨镜的光遮住,灰蒙蒙的一片。鼻梁上架着的墨镜,被人用手指拨了拨,白辞抬手啪的一下打开。
别闹了,悟。他的声音有气无力。
自从得知自己小名来自于父母,白辞便躺在走廊这,不愿意动弹。
夹起他鼻梁上的眼睛,五条悟摘下眼罩,把墨镜戴上。这副墨镜附有恢复白辞视力的咒力,但其他人戴上,无非是副普通的墨镜。
看来,你要去英国了。五条悟拍了拍躺倒的少年。
少年咬牙道:死也不去。
良久,他把头偏到一边,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一对新婚夫妇带着自己刚出生的双胞胎回日本,拜访妻子的娘家。然后,因为双胞胎的其中一个,被大家说成不祥之兆,就把他留在日本。那对夫妇至死,都没来看他一眼。
语气淡淡。然而,五条悟握住他捏得死死的拳头。
我听到的故事,是另一个版本。双胞胎之一的弟弟,出生时莫名被诅咒,夫妇不得已把他留在日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