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取下嘴里咬着的烟,两指夹着,然后偏了偏头,不看白辞,只是说:杰他今天这样悟他必须出手。毕竟,他不光杀普通人叛逃堕落成诅咒师,作恶多端,还在最开始的时候就杀了自己的父母。
啊这少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猛然间,家入硝子意识到不对,夹烟的那只手无名指勾起一缕头发,别到耳后,然后又扭头看向白辞。
其实,你不在乎这个吧?哪怕他们二人转换立场,换作是悟叛逃堕落成诅咒师,你也会跟随而去的吧,白辞?
白辞微笑着,没有回答。
他只是抬了抬腕间手表,说道:五分钟过去了。五条悟该从小巷出来了。
说着,他的目光落在前面一条小巷的出口。半分钟不到,五条悟从里面出来。手上沾着血。
明白他杀了夏油杰,家入硝子把手上的烟丢弃,高跟鞋狠狠碾下去,仿佛踩碎那些年三人的青春。她正要进小巷回收夏油杰的尸体,五条悟叫了她一声,然后道:他已经死了。尸体就放任自然吧。
家入硝子默然一刻,点头道号。上层的命令,她也不听了。
五条悟的脸转向白辞,少年叫了一声哥,便静静立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少年没有戴墨镜,墨蓝的眼睛望着他,像是一片深邃的海。
五条悟眼上缠着绑带,他无言地扯下来,露出那双冰蓝的眼睛。低头,用白色的绷带缠绕在手上,遮住那些鲜红的血迹。
然后。
走吧。他头也不抬。
长腿一迈,转身而去,少年跟上。
一路上,二人沉默。白辞没有问五条悟要去哪,他不知道目的地也无所谓,只是跟着。他知道自己此时的执着没有意义,五条悟不需要任何多余的言语。
他也许只是为了自己而跟随。白辞也分不清。
前面走着的五条悟停下来,前方的路口,三条岔路。
前方的三岔路口,立着一个倒车镜,平时方便车辆拐弯倒车等。而现在,凸出来的倒车镜,映出五条悟的身影,像一面哈哈镜一样,拉扯着他整个人。
整个人变得凸出去,不成人形。
五条悟清晰地看见,倒车镜凸起的镜子里,自己黑色的影子倒在道路上,一分为三。每一个影子拉得老长,三个黑影每个都拼命挣扎着往自己的那条道路上去,疯了似地想逃离他。
风哗哗吹着周遭的树叶,蝉鸣声起伏一片。
蝉歌如潮。
附近是居民区,有人家将老旧的电视搬出来,放在院子里,边看边乘凉。矮矮的围墙,根本拦不住高高的五条悟。
冰蓝的眼睛没了遮挡,所有的信息都在眼中增殖,爆炸。每一分每一秒,都是。
而在这分秒产生又湮灭的信息之中,五条悟看到那户人家正在放电影。是一部外国的片子,很老很老了。
里面的男主角因错误离开了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在离别之际,他写了封信。
在信中,他说:这么多年我也难过的(1)。
这么多年,我也难过的。
这么多年,他也难过的。
在五条悟的视线当中,这个镜头,这个声音,被无下限术式不断地推缓,宛如黑客帝国那颗袭来的子弹,不断地推迟,不断地延缓,然后无限被回放。
如果愿意,五条悟甚至可以就此不接触到糟糕的现实。
哥。一道声音,将他从自己的无限中暂且拉了回来。
五条悟目光一转,看见少年白辞。他有一双墨蓝的眼睛,此刻眼中闪烁着游移不定的水光。白皙的面容底下,担忧隐隐,面上依旧一副淡定。
他看着他,面无表情,像是个陌生人。
六眼之中,五条悟很轻易地察觉到,附近隐藏着其他咒术师,是上层派来的人。也许是担心他下不了手杀夏油杰,也许是担心他改变主意。
总之,不放心他为他们办事。
这群无用的老匹夫。
算了,这不重要。下一秒,五条悟想。
这些,统统都不重要了。
他看着眼前的少年,没有上前,没有表情。有那么一瞬,打从心底的淡漠。
五条悟看到隐藏暗处的咒术师比划了下手势,那个手势他明白,是危险的意思。
谁危险?
暗处的咒术师又在比划手势,是动手的意思。
这下,五条悟明白了,是要朝他动手。
他还是没有动。
首先,这些人打不过他,没必要动手。其次,在这一瞬,他并不想动。
打他们个半死好了,五条悟思考着。
冲突即将爆发。
然后。
白辞上前一步,朝他伸出了双手:五条哥,抱抱。
身材纤细的少年,与过去小小的白团子重叠。那个小小的孩童,总是信任着他,开心或不开心都要伸手,撒娇地要求抱抱。
盯了他很久很久,良久,五条悟叹了口气,上前,双臂抱住了白辞。
抱住他的同时,五条悟在耳边轻轻提醒道:这件事,你做的并不高明啊,琉璃。
按照白辞的聪明,也察觉到藏在暗处的咒术师,更明白他们全上都打不过五条悟。聪明人,这时就应该两不相帮,选择全身而退。
可白辞,在暗处咒术师监视的眼睛中,选择了与五条悟站在一起。事后,上层必然会找他麻烦。
白辞只是埋在他胸口,闷闷道:我顾不得了。
说着,他也轻轻叹口气。想来,自己没有五条悟所说的那般聪明。可是,要他在这个时刻选择离去,他做不到。
五条悟沉默,抬手轻轻拍着少年的背部,像小时候哄他睡觉。白辞却抬起头,断然道:不要这样,哥。
这时候,需要安慰的,不是我啊。
白辞眼中水光莹然,生平头一次有想为别人哭的冲动。可是,眼泪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