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的是,另外那头的陆安生低头看着手机想了一会儿, 默默地按下了关机键,将里面的芯片取出,随手扔进了旁边的垃圾桶里。
其实陆安生并不排斥现在跟宿朝之的这种态度, 虽然看起来似乎有些身份差距,可是单单就能够随时见面这一条, 实际上就已经满足了他几百年来的一切期许。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知道,这份虚假的和睦总归是要打破的。
每一世的轮回已经消耗了他太多的元气, 直到现在这最后一世, 不管是精力还是体力都已经几乎快到了临界的边缘。很多能力的衰退总有一个漫长的过程, 而一切的量变也总归都会化为质变。其实很早开始他就已经发现自己逐渐开始忘记很多东西, 这种感觉一点一点地加剧, 一年一年地累积到数百年之久, 直到最近可以发现, 他的记忆力已经明显地更加差劲了。前一秒所想可能后一秒就忘记, 明明就放在手边的东西总能不自觉地遗漏搁置,以至于他最近开始准备了一个小本子,准备随时记下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他确实很愿意跟宿朝之继续保持眼下的暧昧,可惜如今的状态无疑是一个预警的信号,在无声地告诉他,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安生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是必须去做了,在一切都开始变得更糟糕之前。
如果说每一世的接触下,他还总是会遗憾宿朝之缺失的记忆,那么直到这个时候才让陆安生反倒觉得,不认识可能才是最好的状态。正是因为割断了昔日那样过深的联系,宿朝之才不会成为所有计划的阻力,而他,也才能更加放心地去做真正想做的事情。
陆安生从来没有怀疑过宿朝之对他的感情,即便现在的男人并没有前世的记忆,他也很愿意相信宿朝之是真心实意地想要跟他在一起的。可惜的是,当年那种爱他爱到愿意为他去死的感情,他已经不愿意再尝试第二次了。
代价太大,他承受不起。
倒不如趁着宿朝之还没有泥足深陷,将一切截止在这个恰到好处的时间点。
这样一来,即便分开也不会如他当年那样撕心裂肺了吧。
宁城总共有东、南两个飞机场,宿朝之前往的是城东,陆安生则是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一路向南。
宿氏集团这次在分公司发生的事确实非常紧急,宿朝之一下飞机甚至都没来得及在酒店落脚,就直接脚不停步地直奔办公大楼。
分区经理为了迎接老板的到来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全部的物料,汗涔涔地将宿朝之迎了进去,将会议室的门一关,紧急召开的汇报大会一开就是整整的一天一夜。
等宿朝之再从会议室里出来,只觉得整个脑袋都止不住地钻疼。
口干舌燥之余,空落下来的胃部也不自觉地又抽痛了起来。
他从周行的手里接过了水杯,仰头连灌几口才感觉稍微好些,缓缓地吁出一口气,在这种时候忽然有些特别想念陆安生在家为他做的那一桌子菜,不需要多么昂贵的食材就足够满足他的一切食欲。
这样想着,宿朝之下意识地摸出手机来看了一眼。
未读消息倒是很多,可发送人那栏偏偏没有他想看到的那个名字,再点开,置顶的头像依旧安静地挂在那里,所有的对话内容停留在了离开当天的那句不急。
陆安生的表现也就如他的回复那样,没有表现出半点的着急,三十几个小时过去,影是连半句问候都没有。
虽然陆安生一直以来也很少会在他工作的时候主动找他,可是这次毕竟是出门在外,隔了几千公里的距离还是这幅淡定从容的做派,让宿朝之在获得了足够的私人空间之余,心里多少觉得有那么一些的不是滋味。
老板,怎么了?周行刚汇报完会议总结等待指示,见宿朝之神色不明地拿着手机也不说话,试探地问道,是这次的会议结果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你拿去给他们,让他们在三天内给我最终方案就行。宿朝之语调无波地应了一声,抬头看去,周行。
自家老板很少有这样严肃叫他的时候,这让周行本能地警惕了起来,当即把背脊一直:在!请问还有什么交待!
宿朝之沉默片刻,问:最近收到的所有消息确定有看吗?
周行肃声道:当然,所有消息我都会在第一时间总结整理,有必要的也都会向您反馈。
宿朝之又问了一遍:你确定?
周行本来非常确定,现在宿朝之这样的追问下一下子又有些不太肯定了,有些犹豫地问道:所以我是有什么疏忽吗,要不,您给我一个小小的提示?
宿朝之顿了顿,到底还是直白地问出了口:陆安生就一直没有跟你联系过?
周行愣了好半晌才终于反应了过来,连连咳了咳盖住了险些出口的笑声,才尽可能控制住了正常的语调:这个小陆先生那边倒确实还没有来找过我,现在这边也算是终于告一段落了,要不我打了电话过去代您问候一下?
不用了。宿朝之拿着水杯走向了旁边的沙发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看起来似乎对于是否要联系的这件事情是真的不甚上心。
从下飞机开始到现在,宿朝之可以说是一直保持着连轴转的状态,这个时候好不容易忙完,其他人都去吃饭了,但他因为过分挑剔的口味否定了提前订好的工作餐。额外订下的外送还在路上,每个人毕竟也不是铁打的,借着这个难得空闲的功夫,总归还是需要挤点时间出来好好休息一下。
周行毕竟跟了宿朝之那么多年,自家老板单是一个不易觉察的微表情,也往往能从中揣摩出一大堆的深意。这个时候宿朝之嘴上虽然说的是不用,但是周行作为私人助理自然很清楚应该要怎么做,扫了一眼沙发上男人有些疲惫的神态,抱着文件夹轻手轻脚地走出去关上了房门,将所有资料转角给分公司经理之后,从手机通讯录里找出了一个手机号码来,拨了过去。
然而这次的通话并没人接通,又或者说根本就没有接通过。
听着另外那头传来的关机提示音,周行疑惑地拧了拧眉心:这是,刚好没电了?
新的外送抵达之后,宿朝之终于凑合着填了肚子,从周行手里接过胃药吃了之后又躺回了沙发上,没有选择回去酒店,而是直接留在分公司里等待其他人修改过后的方案结果。
完成调整后再次召开会议,结束会议之后再次重新调整,这样反反复复地也不记得折腾了多少次,直到所有人都完全精神恍惚地一度快要产生错觉,这次重大危机的应对方案才算是彻底落定。
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时候,宿朝之都快要感觉胃钻疼地不像是长在他身上的了。
也就在这个时候,他也才终于有时间可以回去酒店稍微休息一下,顺便好好问候一下陆安生这个没良心的男朋友。
原本被疲惫累积到极致的烦躁状态,随着那个名字从脑海中浮现,似乎让心情一下子好转了很多。
宿朝之发现他这个时候很想听到那个声音,最好还是低低地在他的耳边吐息,如以往任何一次一样轻声地向他撒娇求饶。
周行,走了。宿朝之将外套往手臂上一挂,正要迈步,一抬头却发现自家助理依旧站在原地没动,正用一副犹豫又复杂的神态看着他,眉心不由一拧,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这里刚刚确认了一个消息。周行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宿朝之的神态,莫名有种赴刑场的悲壮感,您听了之后,一定不要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