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真禽兽不如!”
李长安咬牙切齿地骂道,只可惜他读多了圣贤书,骂起人来,也是斯斯文文的。
“念念快上马车,我们即刻动身去绥阳。”
白念也没推拒,绥阳有沈语安一家,亦有昭武校尉苏穆。
苏穆同白行水为结义兄弟,二人关系极好。柳氏只说白行水生死尚未有定数,依照时日,她的阿爹应是在近海领域出事的。
苏穆手下有人,若能得他相助,指不定还能将阿爹寻回来。
“小姐。”流音将白念的碎发别至耳后,露出触目惊心的红痕。
白念肤质细腻,轻轻使劲便能留下印来。这几道指痕迟迟未褪,可想知道金妈妈下了多重的手。
流音泪眼婆娑:“小姐。都是流音不好,流音若能在那日守着小姐,亦或是拦下夫人,小姐也不会入莳花楼那等地方。”
白念对谁都好,对流音犹为好,当年若非白念在七弯街上救她,她恐怕早已被嗜酒成性、重男轻女的阿爹打死了。
彼时,初来白府的流音不愿说话,她成日里惊慌疑心,恍若惊弓之鸟。白念心地纯良,不忍见她如此,便将她留在扶安院里,一点点地温暖她,宽慰她。
心是能被捂热的。
就像冬雪总有消融的时候。
是白念予她暖意,她那时便想着,只要小姐顺遂,她做什么都行。
听闻白念被卖入莳花楼,她知道凭一己之力无法救出白念,可她仍是知其不可为而为之,总想为小姐做些什么,哪怕是见上一面。
到头来,弄得一身伤不说,还险些被花楼里的男子轻薄。
白念宽慰她道:“你不过是替我请郎中去了,哪里能怪你。更何况,换作是我,也不会想到阿娘会将我卖于金妈妈。”
说到“阿娘”二字,她心里咯噔一下,迟疑半天,还是开口问道:“她如何了?”
好歹朝夕相处了十二年,即便没有骨肉之情,也还有其他的情份在。
流音抿了抿嘴,没好气地回道:“勉强度日。”
白念“嗯”了一声,不再追问。当务之急不过是安稳抵达绥阳,找到苏伯伯,寻找阿爹的下落。
她揉了揉眉心,觉得有些头疼,伸手撩开小帘,夜风扑面而来,月光流转在她面上,即便挂了彩,也难掩其般般入画的容貌。
马车的车轱辘声愈发响了,这时候,又有马蹄趟水的声音从一侧传入。
风愈紧,白念缓缓放下小帘。
马蹄声交汇时,帘子轻拂,白念偏了偏脑袋。
一抹紧实的廓形同她擦身而过。
*
客栈内未点烛火,漆黑一片。
丛昱方从柳氏那回来,便撞见翠娘从客栈外回来。
“你去哪儿了?不是教你看着白姑娘。”
翠娘不紧不慢地回道:“姑娘歇下了。方才莳花楼的人过来递话,说是金妈妈喊我去一趟。”
丛昱皱了皱眉,也没说甚么。既是睡下了,应出不了什么事。
他正要迈入客栈,耳边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马蹄声由远至近,黑色的廓形逐渐变得清晰。
丛昱瞧清来人后,立马俯首作揖:“小侯爷。”
站在一旁的翠娘陡然听见“小侯爷”三字,吓了一跳。她在永宁见过不少贵人,可说到底永宁不必绥阳,像小侯爷这般顶顶尊贵的,今儿也是头一遭见。
祁荀抬手,示意他们起身。
翠娘直起身子,壮着胆子瞥了一眼。眼前的男人英姿飒飒,一身黑色暗纹锦衣勾勒出修长身形。客栈外的大红灯笼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浑身上下皆透露出一股不可近人的气势。
男人沉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念念呢?”
翠娘愣了一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位祁小侯爷喊得正是白家姑娘的小字。
她心里咯噔一下,记起白念脸上的指痕,脊背处登时爬满冷汗。
莳花楼,完了。
金妈妈,也完了。
待翠娘回过神,她立马垂下脑袋,将人带至二楼:“姑娘住在最西侧的屋子,眼下应是睡下了。”
行至屋外,祁荀顿住步子。他有些迟疑,即便一路上措辞许久,想要解释的话,演练了一回又一回。可真当他站在小姑娘屋门前,背在身后的掌心仍是紧紧拧在一块。
绥阳兵变,太子屯兵谋逆,私兵四下逃散,相比绥阳,永宁更安稳些。他走得匆忙,本想等绥阳的事处理完了,再亲自登门向白念道歉。
只他没料到白家一夜生变,更没料及柳氏同白念并无血缘。
丛昱虽在信里交代了大概,可短短数字,却如淬得橙红的铁烙,滚烫地烙在他的胸口。
早知如此,他或许该早些坦白自己的身世,又或许在离开永宁时,就该将白念一并带走。
如此一来,后边的事兴许就不会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