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界多事,章惇却能安步当车,御将有方,无不敬服。
这日章惇与众将一并在定州城外的山间视察军情,在此处隐隐可以看见契丹军兵出没侵扰宋界。
不过章惇不以为意带着数十骑,与州钤辖,路都监等将领一并到此视察。
到了晌午左右从附近的村落里捉了两条黑犬,当场杀了,用一口大锅煮起了狗肉。
章惇与众将一面从锅里夹着狗肉,一面喝着烈酒。
北国的初春还是格外严寒,在这等天气下吃一锅烧得滚沸,香气扑鼻的狗肉,真是一等奢侈的享受。
一名将领笑道:“狗肉上不了台面,我等以为节帅这般神仙人物不会食此。不料大帅吃得十分尽兴。”
章惇大快朵颐之余道:“我年轻时喜求仙问道,常与几个不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一起大吃大喝。”
“故而不仅狗肉吃得,蛇肉,蛇肉也曾吃得。”
“再说狗肉又如何,过去樊哙杀狗为生,照样拜得大将。”
众将闻言大笑,纷纷赞章惇说得好。
“这狗肉中一黑二黄三白四!咱们今日托大帅的福,食得黑犬,真是有口福啊!”
众将又笑。
章惇这般不拘小节之举,也是很得人心。
不过众将们在他面前无一人敢无礼。众将虽没读什么书,但本能地从章惇身上嗅了一股很危险的味道。
不同于普通书生,一个带着江湖气的书生,千万不要去主动招惹。这种人是很可怕,真的敢杀人,也能够活人。
得罪了这样的人,后患无穷。
正说话间,幕僚送来邸报。
章惇用布抹去手中的油腻,读了邸报后,怒不可遏道。
“动不动便辞相避位,不知尽力而为。行大事者,若不激烈而为之,岂能有所更张?”
在场众帅臣们都是面露为难之色,他们知道章惇又在骂中枢了。
骂得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愚蠢且一无是处的弟弟,当朝宰相章越。章惇为方面大员后,对章越无一好词。而且还有一固定的项目,每当地方或过路有官员前来拜访。
章惇与之聊不到几句后,便是抨击朝政,随后就批评到章越。
不少官员听了章惇之言语很是尴尬。
他们不少人也曾是在章越下面办过事,就算没有办过事的,你这样批评当朝宰相,他们也不敢附和啊。
但是摄于章惇的积威,他们也不敢反驳。
所以他们在章惇面前坐也不是,站也不是,往往到这时候就立即寻个借口离去了。
至于帅府里的幕僚和将领却没那么好运气了。
他们走不开啊!
每天到了这个节日时,众将们只能垂头不语,万一章惇点名要他们附和几句,那不是玩完了。
章惇道:“见小利而亡义,干大事而惜身,此等人岂能将天下托付于他?”
“不敢以身当国之辈,实是懦弱,我倒一直没看错你。实是丢了章家的颜面!”
骂了一通,章惇好似余怒未消。
他恼怒的是章越遇事就走,而不是坐下来坚持政见,继续保持对辽国强硬态度,现在任由孙固出面与辽议和。
章惇负手踱步片刻,对众将道:“事已至此,我等再三忍让,契丹只会蹬鼻子上脸。”
“朝廷无人可以担当,这千斤重担唯有我等自己担当起来。”
“从明日起,若辽人再过境取水砍柴,一律逐之!”
章惇命下,众将心底大惊,契丹重兵集结在边境,你这般驱逐若是兵戎相见怎好?
众将不敢违抗只好起身领命。
众将不知吕惠卿书信给章惇,而今朝中无人制约,二人正好可以便宜行事。
至于对辽割地议和?
那更不用多说,无论吕惠卿还是章惇都是万万不肯的。
……
辽使兴师问罪的意思很显然。
正使萧禧,副使萧得里特抵达汴京后,先是天子见使者于紫宸殿,之后又设曲宴垂拱殿。
萧禧面对宋朝天子还是有所分寸言,言请宋与党项两国息兵,并还党项故地也。
然后萧禧递上国书,言北朝皇帝告南朝皇帝,西夏事早与休得,即甚好,否则伤两国邦交。
到这一步,大家都还好,没有扯破脸皮。
官家不答,而另点蔡确替自己出面回答道:“西人累年犯顺,理须讨伐,何烦北朝遣使?”
萧禧对蔡确这般答了不以为然,又问道:“听闻伐党项之事全有章相公主张,为何今日不见他在此?”
此言一出,蔡确答说章相公告疾养病。
萧禧,萧得里特二人闻此没说什么便离开。
直学士蔡京上奏言,辽使抵京必有诡谋,战和之事请朝廷召集百官详议而决。
官家没有听,只是于宴后赐物给辽使,却被对方嫌少。
之后宋辽谈判。
孙固作为谈判正使。作为他左右手的,分别是赵挺之和李格非,这二人都是王珪所派。
孙固知道自己一举一动都在王珪授意之下。
孙固也很憋屈,他在朝中不树党羽,一贯以清廉自守闻名。
故他虽身为枢密使,但在朝堂上根本不足以与王珪,章越这等权相相抗衡,只好听任他们摆布。
甚至孙固还知道,官家让他议和也只是权宜之计,只是将他当作了一枚棋子罢了。
不过本着忠君之心,更要紧是他担心万一宋辽开战,河北百姓都要遭殃,这是不能够熟视无睹的。
本着体民忠君之意,他颇有几分忍辱负重之感,但即便是刀刃加身,他也要完成使命。
萧禧一上来便咄咄逼人闻道:“到底韩忠彦辱我国主,是他的意思,是你官家的意思,还是你们大宋的意思?”
孙固也是谈判的老手,避开这话道:“本朝陛下曾言,边衅一开,兵祸不解,岂是人主爱民恤物之意?”
“而今陛下有息兵止战之意,我等自是竭力促成此事。”
“那么沿途之上的那些顽民,为何胆敢当街辱骂使者,这又可是南朝怂恿所知?”
萧禧提及被当街辱骂之事还是耿耿于怀。
孙固道:“尔国无故杀我沧州军兵,本朝百姓自是义愤填膺,欲讨回公道,前几日还敲登闻鼓和伏阙,鼓动朝廷与辽交兵。”
“幸亏陛下念及两家百年合好下旨安抚,不令百姓造次,贵使怎好言是本朝怂恿百姓呢?”
没错,老百姓都愿与你们辽国一战,反而是我们大宋这边爱好和平自己动手阻拦住的。
“是吗?如此与本朝情形也是一般了。”
然后萧禧冷笑一声道:“嘴皮子不要扯了,党项禀告于本朝,自熙宁以来被南朝侵图约近二十年,于诸要害被侵筑了城寨不少,今岁以来又多修筑。如今疆宇日更朘削,屡乞本朝起兵援助。”
“本朝与党项累世联亲,其国主乃陛下之女婿理当救援,盖因南北两朝通好年深,固存誓约,便难允其所请。今特遣我来此计会。退还凉州及元丰二年后所有侵吞党项之土。”
孙固闻言大惊,辽国不按常理出牌,之前还说只是推还凉州,如今突然改作元丰二年后占领党项的疆土。
如此不仅凉州,连兰州等都要失去。
亏孙固之前还拿西安州,德顺军作为换取凉州的谈判筹码。
孙固沉着脸喝茶后,继续坐在谈判桌上据理力争。
萧禧冷笑几声,不作理睬,只让副使相谈。
这时辽国使者中一名作道士装扮的优人道:“我本要作一泥药炉,可惜土少不能和。”
萧禧当即起身,从地上用手藉一把土怀之。
孙固问这是何故?
萧禧答道:“我奉天子威命来言语,若尔等不从,当卷土收去。”
孙固闻萧禧之言,当场大惊之色。
片刻后孙固面见天子将谈判之事禀告。
官家听说辽国使者出尔反尔,突然骤改谈判条件很是愤怒。
孙固道:“陛下,辽国兴师问罪之意显然,如今之策若要有所交待。”
“唯有将章越,韩忠彦二人严处,再将章越执政之后所得之地全部退还给党项方可言和罢兵。”
官家闻言作色道:“这怎可?”
“若这般割土索地,朕这皇帝都不要做了!”
官家起身,他还是太低估了辽国的无耻和野心了。
ps:比上一更缺斤少两了些,下次再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