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一想,她便觉得神清气爽,连背脊都不禁挺直了几分。
众嫔妃们心里不管是怎么想,此时此刻均是悲悲戚戚地抹起了眼泪,连同着懵懂无知的小皇子小公主们亦开始哇哇哇地哭了起来。
候在殿外始终不敢离去的朝廷重臣们见嫔妃们和众皇子皇女,甚至连太子都被赶了出来,又见他们哭得凄凄惨惨,彼此对望一眼,猜测着陛下这回只怕真的是熬不过去了。
而大梁的天,也将要变了。
众臣们屏声敛息,也不敢离开,心情沉重地继续候在殿外,似乎在等候着那最后一刻的到来。
***
寝殿内,自知大限将至的穆元甫将视线凝聚在身边的女子身上,良久,喟叹般道:“十年了,皇后容貌秀美如初,而朕,却老了……”
冯谕瑧伸指轻按他眉间皱褶,嗓音微哽:“陛下不过而立,又怎会老了?”
“是啊,朕不过三十有一,却已走到了人生尽头……”
常叹英雄迟暮美人老,却不知壮志未酬人已去的憾恨。
“陛下……”
“朕走后,大梁江山与恂儿便托付给皇后了,望皇后能助恂儿早日平定四海,一统天下,还大梁一个盛世繁华。”
看着原本挺拔英伟威风凛凛的开国君王,如今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冯谕瑧眼中的泪珠终于忍不住滑落:“陛下!”。
晶莹的泪珠砸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气息渐渐微弱的穆元甫心中一颤,努力支起眼帘,朦胧的视线里,是他的皇后那满是泪水的脸。
他想要伸手为她拭去泪水,可浑身却已使不出半点力气,唯有喃喃地道:“莫哭,莫哭,朕想看你笑……就跟当年一样的笑,皇后的笑颜最是好看……”
回应他的却只是女子的低泣。
他无奈叹息一声:“皇后……瑧瑧……”
冯谕瑧呼吸一窒。
“瑧瑧,朕要走了……”
他的意识渐渐变得模糊,朦朦胧胧间,似是看到一名红衣少女穿透白雾策马而来,仰着脸问他——
“穆元甫,你可愿入赘冯家?”
他唇边含着浅浅的笑容,梦呓般道:“瑧瑧,永安县,梨花树下,百年之言,你可还记得?”
冯谕瑧眼皮轻颤了颤。
“瑧瑧……”
伴随着一声似是含有千言万语,又似是蕴着浓浓不舍的‘瑧瑧’,大梁开国皇帝穆元甫,终于缓缓地、永远地合上了双眼。
冯谕瑧下意识地抓紧那双滑落的瘦削的大手。也不知过了多久,才颤手轻探对方的鼻息……
没了……
她的神情似有几分怔忪,又似有几分茫然。片刻之后缓缓起身,平静地拭去了脸上的泪水,轻声道:“陛下问臣妾可还记得梨花树下百年之言?陛下,臣妾忘了,早就已经忘了。”
“臣妾只记得,浴血偷生,千里寻夫,迎接自己的却是夫君的爱妾娇儿……”
她低低地叹息一声,纤细的长指细细描绘已陷入长眠的那人的脸,一下又一下,像是要把这张脸牢牢地刻在心里。
“当断则断,该弃则弃,人生短暂,本宫又岂会让那些糟心事萦绕于心间,图增烦扰。陛下英雄一世,竟是连这都不懂么?”
她又是一声叹息,随后,俯下身子,伏在那人耳边低语:“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本宫却是一万零一岁,这天下,归本宫了!”
言毕,她最后望了一眼龙榻上这熟悉的身影,回身,瞬间满面悲容,丹唇缓启,悲恸万分:“陛下……驾崩……”
相识十载,结缡九载,她唯一想不到的,是他最后留给自己的,竟是一声早已经沉封在记忆深处的‘瑧瑧’。
“陛下驾崩!陛下驾崩!陛下驾崩!”内侍大总管那尖细的声音从寝殿传出,清晰地传到了殿外朝臣与嫔妃们的耳中。
“陛下!!”
天子驾崩的丧钟响彻长空,皇城四处瞬间便响起了一阵又一阵的悲痛哭声。
一时间,整座京城笼罩在英主离世的沉痛当中。
建业三年,大梁开国皇帝穆元甫驾崩,终年三十一岁。
第2章 亲人送的绿帽子
天子驾崩,举国悲痛,在宫中守灵的冯皇后更是几度悲恸晕厥,朝野上下无不感叹帝后情深。
众所皆知,冯皇后虽乃女流之辈,但自大行皇帝起兵之初便伴随左右,跟随大行皇帝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亦曾几度力挽狂澜,救大行皇帝于危难当中。
大梁建立后,大行皇帝陈年旧伤复发无法理政之时,也是冯皇后出面代理朝政,助大行皇帝稳固江山。
如今大行皇帝一朝弃冯皇后而去,恩爱夫妻天人永隔,只叹情深寿不长,呜呼哀哉!
***
浓浓白雾中,穆元甫身体飘飘荡荡,神情迷茫。远处隐隐透出一道金色的光,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牵引着他朝那金光所在之处飘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