匕首上已经布满了血迹,是他自己的血迹。
突然,他手起刀落,连翘只看到一道血迹飞溅,当中似乎还伴着一个小物件,她也没看清楚,只是顺着那物件飞去的方向一望,顿时便愣住了。
那居然是一个断指。
她飞快地望向穆元甫,见对方已经倒在地上,左手尾指处空空如也,只见鲜血不停地涌现出来。
穆元甫强忍着断指的剧痛,额上冷汗一滴一滴地滑落,经过那斑斑血迹,很快便形成一条‘血路’,渗入他的衣裳当中。
他喘着气,声音虽然微弱,但语气却无比坚定:“穆元甫,断指为证,大梁一统中原之时,便是穆元甫魂归之日!若违此誓,天地共弃,人神共厌”
连翘望着他断指的位置,抿着双唇久久没有说话。
一直到看着对方气息渐渐微弱,涌现而出的鲜血渗在地上,乍一望去,便像是整个人躺在了血池当中。
她走过去,弯下腰,把地上那把匕首捡了起来,拭去上面的血迹,这才缓缓地道:“记住你说过的话。若是让我知道你又背叛了主子,哪怕拼着这条命不要,我也绝对不会再放过你。”
说完,转身就要走,走出几步又停了下来,淡淡地道:“你想倾力助太后一偿心愿,还要看你有没有命走出这断龙岭。”
一言既了,她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穆元甫望望自己满身的狼狈,苦笑一声。
是呢!想要走出断龙岭,与许将军汇合,以他这般状况,着实不是容易之事。
可是,他不能死,他这条命已经不属于他自己了,又怎能轻易地死去。
他以平生最大的意志与忍耐,勉强简单地把身上、手上的伤口包扎了一下,又捡了根木棍作拐,一拐一拐地走出了山洞。
洞外,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下来,他努力睁开双眸,以让被冷汗模糊了的视线能清晰几分,拖着犹如千斤重的双腿,左手捂着被连翘刺伤的两处,断指处的血与胸口处的血混合于一起,触目惊心。
可他如今却什么也顾不得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活着,一定要活下去!他还没有补偿被他辜负的人,他还不能死!
雨后的山路愈发泥泞难走,只走了那么短短一段距离,他便已经摔倒了数次,可每一回他都顽强地爬了起来,一步一步地离开。
当他再一次摔倒的时候,手中那根木棍终于不堪重负而断掉了,他胡乱地抹了一把脸,见身侧似有什么长长的物体发出一阵光,想也不想地抓在手上代替断掉的木棍,支撑着身子重又爬了起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只知道身上的血迹都快要干了,伤口带来的痛楚,已经痛得他麻木了。
他想:或许他真的没有办法走出这断龙岭了。
只那么一瞬间,他又把这个念头甩开,一遍又一遍地在心里告诉自己:一定可以的,他一定可以离开这里,一定可以和许将军汇合的……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他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朦胧,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在动,一晃一晃的。在眼皮将要合上的那一瞬间,他突然一记激零,而后用力按一下身上的伤口,剧痛传来,他的整个人也因此清醒了几分。
他知道自己绝不能再倒下,因为不确定下一回倒下的时候,他还能不能再爬得起来。
突然,隐隐地有一阵马蹄声在周遭响起,他止了脚步,一时怀疑是不是听错了,直到看到路的另一边,一匹俊马拖着一架车漫无目地四处闲走。
他的眼眸陡然瞪大。
那是他乘坐的马车……
却说连翘简单地收拾了一番,她虽没受什么重伤,但轻伤却有不少,大多是被硬物划伤。
伤得最严重的还是被撞到岩石的左手手背,看着血肉模糊的,她自然就更不敢回宫了。
她改道往洛云山去,决定找宁老头子疗伤,好歹让伤势看起来不那么骇人了才返回宫中。
待她赶到洛云山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她也不耐烦叫门,直接用力一脚便踹开了门,吓得正准备歇息的宁大夫差点蹦了起来。
下一刻,他便看到了满身狼狈地进屋来的连翘。
他的嘴角抽了抽。
难怪方才他总觉得这踹门声有点儿熟悉,原来当真是这个冷面丫头。
“喏,这个给你。”连翘随手将抓在手上的止血草扔给他,道,“记住了,我是为了帮你摘药草,才会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
宁大夫瞅了一眼那止血草,终于忍不住骂道:“呸!这草满山都是,老夫若想要,出门随手便能抓上一把,还需要你拼了命帮老夫摘?”
“反正随便吧!总而言之,我这伤就是为了帮你摘药草才弄的,你只要记住这个便可以了。至于摘的是什么药草,你自个儿编一个便是。”连翘不在意地回答。
宁大夫嘴角再度抽了抽,最终还是骂骂咧咧地开始替她疗伤,期间还好几回因为“不注意”而重重按到了连翘的伤口,见对方痛得倒抽一口冷气,这才觉得心里痛快了。
连翘何尝不知老头子这是故意的,不过也不在意。
不让老头子发泄一通,接下来她喝的药便会苦得让人想把舌头都割掉。
为了可以喝上正常的药,还是忍一下这一时之痛吧!
***
明德殿内,冯谕瑧左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虎妞那软嫩嫩的脸蛋,右手不时翻一下卷宗。
靠在她怀里的虎妞被她捏得烦了,一把抓住她的左手,在虎口处咬了一口,而后气哼哼地挣扎着下了地,双手岔腰,极为不满地道:“不许再捏我的脸啦!”
冯谕瑧也不看她,凉凉地回了句:“什么时候你不再撸大白将军的毛,哀家或许也就不再捏你的脸了。”
小姑娘歪着脑袋瓜子想了想,又乖乖地坐回了她的怀里,还拉过她的左手放在自己脸蛋上,甚是大方地道:“捏吧捏吧,随便捏,任你怎么捏都不生气。”
冯谕瑧‘哧’的一下笑出声来,而后毫不客气地捏了小姑娘的脸蛋几把:“真是个笨丫头!”
虎妞不满了,嘟囔着:“捏人家的脸,还要骂人家笨。唉!大人可真难侍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