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文清走了过去,“祖母。”
沈老太太看着大孙子,长长叹了口气,“文清,不是祖母狠心,不是祖母逼你娘不认娘家人,实在是万事有个度,潘家的手太长了。就说你二叔的铺子,就算你爹想争,也轮不到潘家人去放火打头阵。还有,你爹娘挣的银子,是你们兄弟的,潘家整天打秋风,那是把你们兄弟的银子都抢去给潘家儿郎。这回你娘如果不能懂事些,往后贻害无穷,现在还有我跟你爹压着她,将来我死了,她是不是要把沈家掏空拿去贴补潘家?”
沈文清沉默下来,说句实话,他也很不喜欢舅舅一家子,但那是亲舅舅,他没办法。
沈老太太继续安慰他,“你别担心,这回看你娘的,如果她能逼得你舅父把你二叔的银子还了,就让你爹去接你娘回来。有了这一回,你娘往后就能全心全意对待你们几个了。”
沈文清张了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老太太又看向沈宝珠,“你娘不在家里,你辛苦一些,多照看照看你爹和你兄弟们。”
沈宝珠点了点头,“听凭祖母吩咐。”
沈老太太一招乾坤大挪移,把麻烦彻底甩给了潘家,而潘家,彻底陷入了纷争。
潘氏回到娘家后一反常态,往常她回娘家哪里有个姑太太的样子,放下礼物就开始干活,甚至连潘太太的衣服她都洗。这回不一样,她回去后就大摇大摆地坐在那里,有什么好吃的她先吃,什么都不干,连衣裳都让侄女给她洗。
潘太太生气要撵她走,潘氏跑到大门口能不歇一口气骂一个时辰,把她这么多年为娘家花的钱一样样都大声说给路人听。她记性好,很多年前的事情都记得一清二楚。虽然没有借据,但潘氏喜欢帮衬娘家在平远镇是出了名的,她一说,不管真假,路人都相信了。
潘氏一遍骂一边哭,大哥欠了二百两银子的赌债,现在居然还想让自己给他还债,害得她被婆家赶了出来。
众人纷纷骂潘家不厚道,潘老爷气得差点要打人,他什么时候欠赌债了?可他更不敢说自己到别人铺子里放火,只能忍着。
潘家的热闹惹来全镇人围观,沈珍珠每天派小吴和小李轮流去看热闹,二人回来说得眉飞色舞。
就在潘氏回家的第二天,王老太爷家的帖子当晚送到了沈家。果如吴里长所料,王老太爷这回请客,虽然并没有请镇上所有的掌柜,但沈复年还是收到了一份帖子。
沈复年把帖子给妻女看。
沈珍珠仔细看了看,字写得不错,请沈复年老爷携妻女前往,王家略备薄酒,以叙乡邻之情。
沈珍珠看向沈复年,“爹,我们去吗?”
沈复年点头,“当然要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王老太爷虽然不做官了,但现在在平远镇也是数一数二的人家。人家请我,一是看你舅舅的脸面,二是想结个香火情。”
沈珍珠拍马屁,“王家肯定是听说了爹交友甚广,才起了结交之意。”
沈复年摸了摸胡子谦虚道,“主要还是看你舅舅的脸,要是你舅舅今秋能中举,以你舅舅的年纪,说不定将来还能中个进士,王老太爷精着呢。”
沐氏笑嗔道,“行了行了,去就去,哪里那么多怪话。这礼要怎么备?”
沈复年想了想道,“初次去王家,就按照普通亲戚备吧,不用太热络,也不能慢待。”
沐氏点头,“我晓得了,到时候咱们带着珍珠一起去。”
沈珍珠跟父母分享潘家的笑话,“爹,大伯娘跟变了个人似的,在娘家吵翻了天。”
沐氏撇撇嘴,“她要是早点能这样,也不至于会酿成今天的祸事。就是她纵着娘家人,潘家才敢找人放火。就算发现了潘家也不担心,有你大伯娘在呢。没发现更好,到时候铺子是大房的,潘家至少能捞走一小半。”
沈复年对沈珍珠道,“莫要去管潘家的事情,你守着铺子就好。”
沈珍珠开始畅想,“爹,要是潘家给了二百两银子,咱们又发了。”
沈复年拿起帖子在女儿头上敲了一下,“姑娘家家的,莫要财迷。二百两银子在咱们这等人家眼里算多的,拿到府城祁州和省城云州去,连一栋好宅子都买不起。”
沈珍珠嘿嘿笑,“爹,我又不去祁州和云州,我就留在平远镇,有点田,有点银子,有铺子,有爹娘,日子多逍遥。”
沐氏笑道,“我跟你爹总会老的。”
沈珍珠眼神发飘,“娘又说这个。”
沐氏不再打趣女儿,开始说正经事,“你以后要掌家的,家里的情况我跟你说一说。咱们家的铺子开了十几年了,因着一直往家里交钱,且你以前身子不好,我只攒下二百多两银子,前儿分家得了一百八十两,你大伯父赔了五十两,杨家赔了二百两,方家赔了八十两,这一共是近八百两银子。这些日子也花了不少,打家具请客跟收的礼持平,送郭家二十两、送吴里长二十两,给你买首饰花了七十两,买了五十亩田地花了二百两,还剩下五百两出个头。”
沈珍珠眼里亮晶晶的,“娘,咱们家这么有钱啊。”
沐氏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哪里叫有钱,我听说王老太爷家里的奶奶们,一身衣裳就好几两银子。我给你买了大小十二件金首饰就花掉七十两,可见这钱不经花的很。”
沈珍珠靠在沐氏身上,“娘,以后不要给我买首饰了,有这十几件,我可以戴十几年。”
沐氏摸了摸女儿头上的金步摇,“该买还是要买的。”
沈复年安静地看着妻女说话,偶尔喝一口茶,享受着眼前的温馨和宁静。
要是能有个可心意的女婿,往后再有几个孙男孙女,那才叫美呢。
沈复年的眼睛眯了起来,郭家人的嘴巴真紧呐,不论他使用什么法子,一个字都打听不出来。沈复年也曾年轻过,他每天都在暗中观察郭怀旭。那孩子的神情,要说他不喜欢自己的女儿,他一个字都不信。
到底是什么事情让这孩子忽然这般绝情绝义?难道他的身世有问题?
沈复年在心里慢慢思索,旭哥儿长得不像郭家夫妇,很有可能是抱过来的。能养出这样好看的孩子,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看来他平日小看郭掌柜了,那个全镇人眼中公认的老实人,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啊。
沈复年今日趁着女儿不在家,悄悄去东屋看了看,他看到了针线筐里做了一半的荷包。那针脚看起来是新的,由此他推断,女儿虽然每日在相看女婿,心里想的还是那个臭小子。
沈复年心里有些高兴,又有些难过。高兴的是这两个孩子虽然闹掰了,却仍旧想着彼此,这才是能经受得住考验的感情。难过的是自己捧在手心里的女儿,现在却要为情所困。心里难过,还要强颜欢笑。
沈珍珠正在跟沐氏讨论自己裙子上的绣花,沈复年默默地看着。
我儿放心,爹一定会让你如意的。
且不说沈复年怎么帮女儿招个如意女婿,只说那潘氏,火力全开了好几天,终于逼迫的潘家人受不了了。潘太太把她撵出家门,她就在潘家门口搭了个窝棚,每天守在潘家门口,也不洗漱,蓬头垢面地叫骂,向路人哭诉。
沈宝珠每天来给亲娘送饭,晚上沈文清兄弟两个轮着来陪潘氏睡窝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