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郭家当年全家覆灭,财产被抄没,什么东西都没剩下,这墓里面基本上也是空的,唯一一样仅存的东西是当年郭文仪夫妇包裹在郭怀旭身上的襁褓。
郭怀旭凭着记忆又将父亲的手札写了一份,连同那襁褓一起放在墓中。至于郭家大郎二郎的墓中,郭怀旭从朝廷发还给霍家的那些摆件中挑了两样铜器放在里面。
郭文仪是三品侍郎,夫妻二人的坟墓规格比较大,各色都按照朝廷定制来,既不逾矩,又能彰显身份。
夫妻合葬,墓碑却是分开的,上面按照规格写明姓氏、品级、年龄及子嗣。
沈复年把整个林家班子都请了过来,一大早,整个坟山上都响着哀乐。半晌午,沈珍珠与沐氏一人抱着一个孩子,带着霍家姐弟一起到了坟山上。
今日,所有亲朋好友都来吊唁,因着与平远镇郭家联宗,郭氏宗族全体出动,族长郭四太爷与沐老太爷一起主持迁坟礼。
沈珍珠到来后没多久,圆坟的时间到。在沐老太爷的指点下,郭怀旭带着沈珍珠一起,夫妻两个一人一把铁锨,铲了一铲土放在坟墓上,然后合力将一块圆圆的土坯放在坟墓最上方,那土坯上面带了些草。
做完这些,旁边郭怀礼递过来香,夫妻二人并排跪下磕头,上香,烧纸,哀乐再次响起。
郭怀旭与沈珍珠今日身上都是重孝,连霍家姐弟也戴了半孝。
沈珍珠本来只是出于敬意,可在这种氛围的渲染下,渐渐感觉鼻头有些发酸。她忽然想起上辈子的自己,父母早逝,寄居在姑妈家,懂事的让人心疼。
沈珍珠的眼泪开始往下掉,如果上辈子父母没有早死,她是不是也会有个幸福的童年?姑妈也不用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她又想到姑妈,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这边过去了几年,那个时空里又过了多少年呢?
磕完头,沈珍珠抬头看向那高高的坟墓,我死后,大概除了姑妈,没有多少人会为我掉眼泪吧。
她越想越难过,眼泪跟止不住一样往下掉。旁边的郭怀旭就更不用说了,沈珍珠认识他这几年,第一次看到他这样落泪。
夫妻两个都默默流泪,全然没有别人家那些孝子孝孙嚎啕大哭的样子。
孝子孝媳行完礼,然后是两个丫头抱着两个孩子上前磕头行礼。再然后,霍家姐弟也跟着跪在了后面,连沐云舟也穿了半孝跪在霍英莲旁边。
沐老太爷见这群孩子们没有一个人嚎啕大哭,让林家班子的哀乐奏得更响亮一些。
大人们不哭,孩子却很给面子。大郎二郎本来睡得正香,被哀乐吵醒,小哥儿两一起哭了起来。
沐氏着急地去看沐老太爷,沐老太爷看向郭四太爷。
郭四太爷发话道,“孩子要紧。”
沈珍珠给公婆又磕了两个头告罪,起身去安抚两个孩子。
霍英杰今日把马车带了过来,沈珍珠上马车喂孩子,刚把他们哄睡着,外头传来吵闹声。
她把两个孩子给两个丫头,掀开帘子就见到一位大腹便便的官老爷从马车里下来,旁边还跟着卫蓝桥父子。
经过卫老爷介绍,众人才知这是县太爷。霍英杰示意郭怀旭别动,自己起身去应酬。
县太爷先躬身,“下官见过霍大人。”
霍英杰扶起他,“大人不必多礼。”
县太爷客气道,“听闻郭大人今日下葬,下官特来吊唁。”
沈珍珠已经再次跪在了郭怀旭身边,霍英杰将县太爷往坟墓跟前引,县太爷烧了两炷香,跪下磕了三个头。
郭文仪探花出身,在朝做到三品,别说一个县太爷,知府老爷的头也能当得起。
郭怀旭带着沈珍珠磕头还礼,随后,霍英杰与沐安良一起将县太爷引到一边去应酬。
因着不是正式安葬,整个流程并没有那么复杂,等在场所有人磕过头行过礼,迁坟礼算是正式完成。
小夫妻去了身上的重孝,只留了一双白鞋。沈复年今日在秦家摆了几桌酒席,所有参加吊唁的人都能去吃席。
人多气味重,等礼一完成,沐氏立刻带着沈珍珠母子三个及霍英莲折返回家。
六叔亲自驾车,走得十分缓慢。
沈珍珠一再问霍英莲,“姨母,你还好吧?”
霍英莲点头,“我好的很,你别担心我。”
沈珍珠长出一口气,“从此,官人再也不是无来处之人。”
这一句话说得霍英莲眼里又有泪光闪动,“四姐姐与四姐夫能安息了,姨娘也能安息了。”
沐氏劝道,“日子总是要往前走的,往后的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何尝不是先人庇护。”
沈珍珠也道,“是极,姨母,表哥中了举人,明春若是春闱得中,咱们家也能慢慢再起来。公婆的坟迁过了,过几日就是姨母的大喜日子,可不兴愁眉苦脸的。”
霍英莲给了个笑脸,“你说得对。”
三人一起回到家中,累了一场,各自歇去。
当天下午,郭怀旭回来时情绪不高,与沈复年打过招呼后直接回了房。
沈珍珠见他沉着脸,拉他坐下,“怎么了?”
郭怀旭摇头,“无事,吓到你了?”
沈珍珠给他端来一杯热茶,“往后逢年过节,咱们也有个祭拜的地方。”
郭怀旭忽然伸手搂住她的腰,将自己的脸靠在她的肚子上,“往后我们一起好好过日子。”
沈珍珠轻轻抚摸他的头发,“过一阵子咱们的宅子就能盖好了,年前咱们搬过去好不好?”
郭怀旭嗯一声,“珍珠,谢谢你。爹娘的坟墓落成,我有了来处。自从和你成亲,有了大郎和二郎,我又有了去处。”
沈珍珠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咱们好生把孩子们养好,公婆泉下得知也会欣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