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洵!你一个人在外做甚,快进来呀!”画舫内,传来魏中林呼喊她的声音。
孟宛清这才从方才的思绪中走出,整理衣襟,信步走了进去。
这一进去,便又是另番景象。
丝竹管弦不绝于耳,巧笑倩兮的伶人怀抱琵琶、箜篌、或抚琴或吹笛,个个朱颜施粉、云堆翠髻,身着镂金丝钮牡丹花纹蜀锦衣,皓腕凝雪,玉骨冰肌。
口中咿咿呀呀的唱着,“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一屏之隔的紫檀卷云纹炕桌旁,魏中林、苏柏还有郑清乃至好久不见的沈如锡等人端坐在那儿,面带笑意看着她。
“折桂蟾宫动魄魂,回眸一笑饱含春。寒窗独耐三千日,浴火凤凰终至尊。”苏柏最先向她举起杯盏,吟诗贺道。
孟宛清对上苏柏眸中真挚的贺意,心头顿时一暖。
又见郑清继苏柏后也缓缓起身,双手捧杯,笑脸祝曰,“白苎新袍入嫩凉,春蚕食叶响回廊。禹门已准桃花浪,月殿先收桂子香。鹏北海,凤朝阳。又携书剑路茫茫,明年此日青云去,却笑人间举子忙。”
便是魏中林也跟着吟了一首贺诗,“年少初登第,皇都得意回。禹门三级浪,平地一声雷。一举登科日,双亲未老时。锦衣归故里,端的是男儿。”
最后举杯的是沈如锡,左手执杯,右手捋袖,端方君子温润如玉,“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说着,仰杯一饮而尽,饮罢快意道,“宣父犹能畏后生,丈夫未可轻年少。”
“孟洵,恭喜你。”他们几人像是事先说好般,不约而同,异口同声的恭贺道。
望着他们发自肺腑的祝福与贺喜,孟宛清自问何德何能,有此至交。
“呦呦鹿鸣,食野之萍。我有嘉宾,鼓瑟吹笙……”屏风内,伶人们吴侬软语的吟着这首《鹿鸣》,琴弦拨动,玉落珠盘。
孟宛清缓步上前,胸口热乎乎的一片,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几度哽咽,眼眶也渐湿润。
苏柏笑着为她倒了一杯酒,还不忘调侃几句,“今日可不是中林有意要灌你了。”
魏中林见他埋汰自己,直窘的拿扇柄敲了敲桌,“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就你记得最清。”
“哈哈哈……”听了他俩的话,郑清他们笑成一片。
孟宛清正被逗得心中那丝将哭未哭的感觉被压了下去,耳边传来沈如锡低轻含笑的嗓音,竟比那琴声还清悦动听,“你那篇文章,我一字不差的看过了。”
“什么文章?”
她诧异转过头,却对上他那双乌黑清亮的眼眸,凝着她,一字一句道,“毕生阅历,只一二途以听人分取焉,而求可以不穷于其际者,往往而鲜也。”
孟宛清情不自禁的跟着诵出下一句,“而或独得而无与共,独处而无与言。此意其托之寤歌自适也耶,而吾今幸有以语尔也。”
沈如锡听了她的话,唇角缓勾,有赞赏之色。
他的笑,像初春的杨柳拂面,清凉适意却又微痒。
她脸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红,“你怎看过我写的文章?”
文章只有主考官才能阅朗。
沈如锡笑而不语,只将苏柏手中倒好的那杯酒接过来,递上前,“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我今日已做好不醉不休的准备了,孟洵,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