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大爷觉得自己话说重了,怕阿盼多想,赶紧从屋里拿出一块点心,“你身子不好,就别吹风了,外面冷着呢。来,跟爷爷到屋里吃点心。”
哄着孩子,感叹道,唉,这把老骨头了,还得操心年轻孩子的那档子事儿。
被视为“年轻孩子”的陶青和周福临,正走在巷子的石板路上。
陶青提着胡大爷给的腊肉和油炸果子,伞只能让周福临撑。
雨点滴答打在伞面,她隔一会儿就朝周福临那头望:“周公子,我不要紧的,你将自己遮盖住就好。”
“走你的路。”
周福临举着伞,心道这人话真多,难不成他会迁就她,反而亏了自己么。
这么想着,握着的伞柄却不知不觉往陶青那儿歪。
心里没有多余想法时,即便同陶青走在一块儿,周福临丝毫不在意他人的眼光,此刻他反而低着头。
陶青开玩笑道:“地上可是有钱?”
被瞪了一眼。
走到一半,她停住步伐,把提着的腊肉等东西往旁边人家窗户的台子上放,手伸向周福临。
“?
”周福临茫然地看她。
“我来打伞吧。”再让他拿,他就不止湿了肩头,到时半个身子都要湿透。
“明明是周公子好意送我,等会儿回去,若是阿盼和胡大爷看到你成了落汤鸡,定会心疼。”
她也心疼。
周福临抿着唇,和陶青交换了一下,陶青撑伞,正好将他俩都包裹在其中。
周福临莫名想起,上元节那夜,也是同样的经历,陶青为了抱阿盼,将手里的包袱给了自己。
无论是上次还是这次,两个人这般静静地往前走,哪怕是走在泥泞狭窄的巷子里,哪怕雨声淅沥,都不是特别重要。
陶青也是这么想的。
她来到柳巷时,其实对这里的环境并不满意,只不过因着这里偏僻,哥哥的手下不容易找到她。她爹嫁了一个皇城小官,兄长随着爹生活,是过惯了富贵日子的,选择在柳巷暂住,也有同他们赌气的意思。
谁知却在这么个小巷子,对一个男子动心了。
“周公子,你家屋子真不打算修缮了么,以后就住在胡大爷家?”
伴着雨声,陶青问周福临,“可有想过到柳巷外的其他地方住呢?你看,阿盼也需要一个更好更广阔的住所,你在这儿也没有朋友,不妨我介绍几个朋友给你认识。”
陶青暗戳戳地想要拐周福临搬出柳巷。
“能去哪儿?”周福临看她一眼,意味不明,“你知道租一座屋子要多少钱么。我们在这儿长大,一来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二来胡大爷年纪大了,住一起也能照顾他,再说了,难不成你给钱?”
有钱,在外头自然不愁,阿盼得的是“富贵病”,为了养身子,他最多攒些小钱。周福临也想过挣够钱了,带着弟弟他们离开,这不是钱不够嘛,还得再存两年。
“周公子可想过开一家自己的画坊?”
陶青是真心想帮助周福临,他如今每隔十天便到城东交画,卖出去一副,报酬同店家七三分。对方倒是厚道,可若自己开一家,除了前期需要投些钱,凭借周福临的画技,定能很快挣回来。
哪怕周福临最后没有同陶青成亲,陶青也希望他过得更好。
陶青说要帮周福临开画坊,还说能帮他找房子,周福临只心动了一刻,摇头拒绝。
无功不受禄,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只不过是彼此有那么点儿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
平日里陶青帮着抬抬东西,照顾阿盼,可以看作在追求他,陶青不收诊金,周福临也没收她的饭钱,但开画坊投入的银钱就大了。
说到底,他还是不确定能和陶青有好的结果,毕竟才从上一任妻主家出来,不太敢再次把自己托付给另一个女子,谈婚论嫁。
就这么闲聊着,到了陶家医馆,陶青先开了门,挑眉道:“进来喝杯热茶再走?”
“不了。”周福临看看周围,附近的人家都偷偷扒着门窗张望呢。
他不愿意,陶青也只好目送他离开,告诉自己切莫心急,男子矜持些是正常的,这是为了对方的名声好,心悦他,就要为对方着想。
她一直站在原地。
待周福临扭头,她冲他摆手。
那人立马把头转了回去。
陶青轻笑:“这是又害羞了?”
……
周福临第三次回头时,陶青已经进屋了,医馆的门关着,牌匾上的“陶家医馆”是毛笔字写的,遒劲有力,潇洒不羁。
陶青说这是她写的,但这字,同陶青平时表现出的样子不太符,更像帮自己赶走前一个公公时的她。
有人说,字如其人,是不是表示,那样的她,才是真实的呢?
周福临幽幽想着,袖子忽然被人拽住,一股力道传来,把他拉到了巷子中央的一个分支胡同。
金四儿戴着一个斗笠,冷着脸看他,手上拿着一杆卷得很细的草烟。
她眼里似要喷火:“和那个大夫你依我浓,挺甜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