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采萎靡,下意识去牵绮霰的手。
“怎么,舍不得我呀?”见着眼前垂头丧气的小丫头,绮霰拍了拍手心上的小手,打趣着。
又看她不说话,只得轻声说道,“别怕,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适应了就好了,也没比煮茶难多少。”
“你要去哪儿?”云珠踟蹰问起,掩盖着心中的空落落。
她问的并不是接下来要去做什么差事,而是将来。将来呀……绮霰叹了口气,揽着云珠往正房走,边走边道,“按照府上的规矩,我们家生子儿到了十四五,是该婚配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配人?”
绮霰的父母是外门的管事,想要给女儿寻一个人品俱佳的后生当然是不难的,至于为什么十七八了还没成亲,却是叫人纳罕。
“为什么?”云珠脱口而出,见绮霰面色煞白,又觉不妥,忙安抚道,“瞧我这张嘴,顺口爱秃噜,绮大姐姐对不住,咱们去给二姑娘送东西吧。”
这便是接下绮霰升职的提议了,加薪如今可不敢想。
“说了也无妨,你可看过我送你的月事带了?”
云珠点点头,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那样纹路,精致得很。
“那是我九岁时准备的,至今,也没用上过呢。”绮霰低声说着,云珠低头就看见青石板上绽开一滴水。
她皱了皱眉,急忙将腰间的帕子抽出来按在绮霰脸上,连声说着对不起。十七八岁还没有来月经,那岂不是说大概率是天生的石女了?
对于不想婚育的人来说,这是天大的好事!可对绮霰……别说她是个古人,便是后世也有不少人,也是信奉多子多福的。
更何况,这个时代,女子没有生育能力还非要嫁人的话,选择范围只能是那些丧妻带子的鳏夫,亦或是那些同样先天不足的残废。
于青葱少女而言,这是何等的残忍?
怪不得至今未婚配,但凡怜爱子女的人家,也不肯叫孩子去遭这份罪啊!
“你……这个情况,老太太太太应该都知道的吧?既先头没说什么,如今你又何须走呢?继续伺候宝二爷就好了嘛!”可千万别觉得年纪大了,随便寻个男人就打发了,那样的话,才真真是苦水在后头呢。
绮霰摇摇头,只说了一句太太发话了,没什么可说的。
她声音嘶哑,“宝玉是心软之人,若出了怡红院,必是不能继续在府上伺候的,许是去庄子上,许是去庵中……谁知道呢?”
“没事,你看晴雯,如今铺子做得风生水起的,多少活计都拿过来让我做了,绮大姐姐你也可以!”再说了,宝玉订婚还是没影儿的事呢,指不定到时候贾府倒了他都还没着落,那时候还有谁会在乎丫鬟们何去何从呢?
这边正恳切安慰着,突见绮霰抬头,周身顿时光彩靓丽起来,问她,“你肯帮我忙了?”
云珠沉默了片刻。
“绮大姐姐哪次吩咐我差事我没干好吗?”云珠嘴角翕动,埋怨似的瘪嘴道,“刚刚是骗我的吧?”
“没有啊。”
“真没来过癸水?”
“真的。”
“那你……”
“你以为我会伤心?”
云珠点点头,刚才那凄风苦雨若是演的,奥斯卡可是欠她一打小金人了。
“为什么要伤心?”绮霰反问她。
若是放在自己身上,那当然是值得庆贺的事情,毕竟上辈子她可是痛经痛到满地打滚的倒霉蛋。但绮霰到底是正儿八经的古人,云珠想了想,“因为……”
话音未落,绮霰打断她,将一只大红的锦盒塞到云珠怀里,“快随我走吧,一会儿天黑了二姑娘该不给咱们开门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见云珠头上别着的一只海棠银卡子在浅碧色的绒间若隐若现,绮霰心头嘀咕着。到底是年纪小,哪里晓得生子的苦厄?便是养尊处优的二奶奶,也先后两次在鬼门关打转呢。
相比之下,做后娘也不是那么吓人了。
“你们过来了,快进来吃茶!”迎春见绮霰和云珠,心头分外熨帖,这俩是宝兄弟院子里最不爱嚼舌根的丫鬟,她心下知道,宝兄弟是趁着琏二嫂嫂不在家,才差下人们送东西过来。
如今谁都晓得,因着她那对爹娘,她不仅在二嫂嫂面前不得待见,甚至不敢去宝兄弟院子里走动。
不过现在好了,原本的心烦意乱,也在看见两人后消弭干净了。宝兄弟心头还是念着她的,兄姊之间也还没有生分了去,这就很好了,总不能出嫁之后就没有娘家了吧?
“雀舌行不行?味儿淡,吃了不影响晚上睡觉的。”迎春眉目柔和,在一旁轻声的指挥着司棋,司棋便点头下去差使小丫鬟煮茶去了。
屋子里一时间就剩下三人,安安静静的。
“二姑娘在就太好了,正好瞧一瞧咱们二爷亲手为二姑娘挑的添妆罢。”绮霰轻声说道,示意云珠将锦盒在桌上打开,有亲手交割的意思。
真是大丫鬟的嘴了,贾宝玉哪里有亲手去挑迎春的添妆?不过是照着二百两的惯例,叫库房的人选了一样拿得出手的贺礼罢了。
如今这样一说,不知道的还以为贾宝玉与迎春多姐弟情深呢。
“宝兄弟挑的,自是好的,看不看都不打紧。”见迎春脸颊酡红,满面含羞带怯的新妇之态,叫云珠好生不得劲儿。
那孙绍组,唉,希望他是个好人吧。
“这是一顶嵌蓝田玉宝石的冠子,宝二爷说二姑娘出门子,府中自有惯例给二姑娘,他不好喧宾夺主,便将积年的旧金融了,叫珍宝楼打的时兴款式。还说那孙少爷也是读书人,将来若是学成,二姑娘的诰命跑不了呢,这冠子谢皇恩时没准儿用得上。”云珠缓缓道来,将贾宝玉的场面话学得一句不漏。
“还有这把凤头匕首,材质上虽朴拙些,但咱们府上是武将起家的,宝二爷说,留着做个念想。也万望二姑娘珍重,将来得志时不忘来路,失意时也要有破釜沉舟的勇气!”自武将那句之后,都是云珠自己加上去的。
中山狼是吧,那就看看是尖利的狼牙能不能激活武将家的血脉。
绮霰深觉云珠说话很有水平,笑吟吟的鼓励眼神甩过去,想叫她再多说几句,就见司棋从铺了沙石的丛里跑进来,面色苍白地狂奔之下,大喊,“二姑娘,不好了!”
“不是叫你去煮茶吗?茶呢?”迎春见司棋两手空空,不由得诧异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