坯继先自从知道魏明被授予了盐茶的管理权之后, 便萎靡不振,在左相府喝了好几日的闷酒。
若是别人,他还能去太子跟前闹上一闹, 可偏偏是那魏明,无论品行, 阅历, 能力他都没处质疑。何况,自己与他还有多年的交情, 更是了解他的处世为人,心里便也没得嫉恨, 可却也总憋着一口气。
皇后林舒与他劝解了好几次, 除了往常的上朝, 愣是没能将他劝出相府之门。最终林舒实在忍不了,便将赵之御找自己安排立妃的事情挑着捡着说与他听,叫他于这再使使力, 或许还有希望叫太子转意收回盐茶之权。
果然坯继先听了这消息, 立时来了精神。他从这想到先前魏明与他提过领了个千金回府的事情, 前后脚太子又将盐茶毫无征兆地交于魏明, 这般一联系, 他便觉还得从女儿身上突破, 继而又燃起了斗志。
于是坯继先是日日招两个女儿读书写字, 吟诗作画,抚琴下棋,更是令自己的夫人亲自看着坯婉婉与坯碧莲坐相站姿,不得有一丝不合女儿家规矩的地方。
本就对太子妃之位处处排斥的坯婉婉,此刻庆幸她有一个如此努力上进的庶妹挡在父亲前头,她才偷得一日喘息之际, 悄悄去了右相府。
近日拜访右相府的人不可谓少,无论明的暗的,都打着看一眼这外头热议的相府千金魏枝枝的主意。可即便是平日里常与相府往来的亲友宾客,魏枝枝都不曾应着见一面,更别提那些头次登门拜访的了,皆是由魏明和虞氏一一应付了事。
而这坯婉婉头一次向右相府递上拜帖,却破天荒地被魏枝枝应下了。
相府后院,魏枝枝正靠着桌案整理着几封信件,此时听得门口玲儿一声叫唤:
“小姐,坯姑娘到了。”
魏枝枝速速拢了拢手上的信件,轻轻将它们放在一旁,抬眸应了声:“请进。”
这时,坯婉婉低着头走了进来,撩开屋中的珠帘,缓缓抬眸看向魏枝枝的脸。
她先是打量好一会儿,而后突然又舒了一口气:
“魏侍读,你可骗得婉儿不轻。”
魏枝枝眼眸微动,立时不安了起来。她抬眸仔仔细细地瞧了瞧坯婉婉的神色,并无半点怒意,便小心出口:“坯姑娘如何···”
坯婉婉此时走近魏枝枝,停至她的身侧,转身朝她桌案上的信件努了努嘴:“魏姑娘肯令婉儿进来定是因那几封信,而婉儿知晓魏姑娘这秘密便也是因着那几封信。”
魏枝枝闻言朝那案上的信件望去。案上拢总八封信,皆是坯婉婉所寄,其中还有四封她没来得及拆开。
原是去鸠兹之前她给坯婉婉去了第一封信,而后又收到坯婉婉的第一封回信开始,两人本来都是写一些互相澄清心意的内容,而后几次来回,便开始带进了闻识见解以及生活琐事,写着写着竟觉志气相投,不知觉间已成笔下好友。
魏枝枝便就是因着这几封信上的洋洋洒洒,心下一动应了见坯婉婉一面。
而此刻坯婉婉说因着这几封信
“魏姑娘这最近的两封信均是在鸠兹托人送来的。婉儿曾细细算过时间,魏侍读已然成了山崖下的白骨又如何能给婉儿来信,而后面的事便也不用婉儿多说了。”
坯婉婉又凑近魏枝枝的脖子说道,
“再者,先前婉儿痴恋魏侍读,便是每每将魏侍读瞧得仔细,他的左边脖颈上,有三颗小痣连串,魏姑娘怎么也长了一模一样位置与大小的痣。”
说完,坯婉婉与魏枝枝双目相对,不一会儿,她突然噗嗤一声笑了起来。
眼见她笑得开怀,魏枝枝当下却也跟着笑了起来。于是过去的荒唐与秘密皆是在两人的心照不宣中化为了银铃笑音。
女儿家之间的情谊总是来得很快。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魏枝枝与坯婉婉已是两相挨坐在床榻边说说笑笑了起来,更是开始了姐妹相称,魏枝枝为姐姐,坯婉婉为妹妹。
“所以当时城中那轶事传得风风雨雨,有板有眼,实际上魏姐姐却是与太子殿下无半点传言中的亲昵关系。” 坯婉婉此时已半倚在魏枝枝的床头,朝着已光脚爬上床榻的魏枝枝急急问道。
魏枝枝听到太子这两个字便立时耷拉下嘴角:
“我和他能有什么关系,无非太子与侍读,剥削与被剥削的关系罢了。哪里如当时外面说的那般卿卿我我。”
坯婉婉却是皱起了眉头:“传言即便捕风捉影,那也该是有风。魏姐姐跟着太子八年,这韶华年岁都与太子朝夕相处去了,如何是一点情愫都没有,不是说日久便会生情吗?”
魏枝枝听到这倒是怔楞了一下。若是说一点情愫都没有,她便不会在赵之御对她说出“表字木之”的时候红透双颊,只不过在得知他欺骗自己八年之后,那点情愫便就如随夜风而去的魏兰树,掉下山崖,死无全尸。
眼见着坯婉婉似乎还要问她与太子的事情,魏枝枝急忙应上,将话头转了回去:“哪里有什么日久生情,你亦是与太子从小相识,也不见得你对他有何情愫。”
坯婉婉摇起了头:“我与姐姐不一样。我对太子是干脆没有情愫,太子对我亦是干脆没有任何情愫。”
她不是没有听说过太子对魏侍读做的一些事情,那时只当魏侍读是男子看待便不觉得什么,如今换成女子之身,她便觉得太子的一举一动皆是对魏枝枝不一般。
她如今看魏枝枝一听到太子,神色便开始不自然。对此,她暗暗留了个心眼。
魏枝枝见话头翻不过去,但如今自己头一次有了闺中好友,便舍不得不给坯婉婉面子,寻了全新的话头掰扯。
她更是丝毫不知眼下狡黠一笑的坯婉婉心内又是做了何种打算。
*
赵之御日等夜等没等来自己选妃的日子,倒是等来了右相府认亲宴的邀帖。
金丝绸面封,一等一的宣纸,一等一的墨香。赵之御反复将邀帖合上打开合上打开,终于安心地在桌案前坐下。
旁的原福见他舒展着眉眼,心情极好的样子,便在旁边补了一句:“这相府给殿下的邀帖果然是精心制作过的,与他人的定是不同。”
赵之御脸上更显得意:“去,替孤选件衣服,初七孤要穿得明亮一些。”
初七这日子,数着便过来了。
赵之御着一身明黄行到右相府门前的时候,碰上了赵子期。
“皇兄。” 赵子期疾步至赵之御的跟前,对其作揖,两手拱上之时,正正将他手上的邀帖在赵之御面前露了全貌出来。
金丝绸面封,一等一的宣纸,想必墨香也是一等一罢。
赵之御此时用舌顶着后槽牙看向旁的原福:“嗯,定是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