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理好微乱的阵脚后,曲金沙把江舫豢养起来的欲望水涨船高。
驯服狗有什么乐趣?
把一条自认为狼的、骄傲又自矜的小狗绑缚起来,一点点磨掉他的尊严和理想,难道不有趣吗。
南舟也看出,江舫的气质有了他说不出的变化。
之前,他身上的攻击性很淡,始终是谦冲有礼、笑意盈盈的,给人的感觉很易亲近。
但现在的江舫,独身一个坐在那里,是一团冰封的火,看着热烈,内里却是傲然冷漠的。
这个他和那个他,唯一的共同点是,他始终是笑着的。
南舟上前几步,碰了碰江舫的胳膊。
已经隐约找回过去状态的江舫心头蓦然一动,转过头来。
遇上南舟的目光,他小臂上不自觉紧绷起来的肌肉线条骤然放松。
江舫笑问:怎么了?
南舟低下头来,用不大不小的音量问他:什么是庄家?
这个问题在赌场里,堪称智障。
嘘声从四面八方响起。
但江舫没有一点不耐烦,细细跟他解释:赌桌上,坐庄的一般是上一局的赢家,叫庄家;其他玩家叫闲家。赌大小的庄家闲家,是可以轮番来的。他一次,我一次,然后再轮到他。
那输赢都是3倍,指的是?
做庄家赢了,闲家要输给他筹码的3倍;同样,做庄家输了,也要赔付3倍筹码。
南舟没什么表情地了然了:啊
然后他站在了江舫身侧,没有离开的意思1。
江舫:还有什么问题吗?
南舟:没有了。我想在这里站着。
江舫探询地看他。
南舟:陪陪你。
簇拥在周围的喧嚣人群,柔软温暖的红色天鹅绒地毯,水晶灯的璀璨华光,还有对面蓄势待发的对手。
被这些四面八方围在正当中的江舫笑问道:我看起来很孤独,需要人陪吗?
我不知道。
南舟低下眸光,淡淡道:我只是来这里站一下。
被南舟这记微妙的直球直叩心门,江舫心口微微一悸。
他定定注视着南舟,直到牌桌中央拓开一个四四方方的洞,送出一叠牌面朝下、已经完全洗乱了的牌。
兔女郎荷官端来满满一盘筹码。
10点筹码是黄色,50点是蓝色,100点是红色,高低错落地摆成宝塔状。
李银航见状,吓了一跳。
不是说好只赌100点吗?
但赌桌上的江舫对此没有异议。
兔女郎拿出铜制的手杖形小牌钩,抬钩一抹,将彻底洗匀的牌面一字排开。
曲金沙的目光迅速在牌面上掠过。
他并没有看到有特殊纹路的牌面。
磁性码没有发挥作用。
当然,对这样的局面,他早有预料,并不多么意外。
他着意检查了一下,江舫刚才拿牌时,有没有趁机往牌上做记号。
曲金沙自恃眼力过人,但检视一圈后,他发现,江舫手脚还挺干净。
这一发现反倒令他有些失望。
斗转赌场的规矩,玩客一旦出千,被抓了现行的话,要倒偿10倍赌资。
曲金沙喜欢这个文字游戏。
客人们才是玩客,而他是玩主。
主人作弊,怎么能算作弊?
只要等三局之后,再换上一副新牌就是。
到时候,江舫没可能再碰到新牌分毫。
江舫很快指定了一张牌。
曲金沙心态稳健,随便取了一张最末的牌,挪到自己眼前,翻开查看。
草花7,一个不大不小的数字,没什么惊喜。
曲金沙笑问:加码吗?
江舫面前筹码格里,摆放着一枚孤零零的、面值10点积分的黄色筹码币。
查看过牌底过后,他的表情依旧滴水不漏,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他答:不加。
曲金沙笑意更盛。
对方抽到的牌面,想必也不是很大。
不出曲金沙所料。
江舫翻过牌来,是黑桃9。
52选2,就是这样毫无趣味、纯赌运气的游戏罢了。
第一局,江舫赢得不痛不痒。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不大热情的欢呼,还有幸灾乐祸的起哄:
哦老板输了!
曲老板不怒不恼,笑微微地把牌摆回了原位。
这一盘,江舫尽管赢了,却赢得很杀士气。
哎呀呀。曲金沙看着自己的三枚面值10点的筹码币被铜钩拨弄到江舫的筹码格内,摆出十足的惋惜口吻,要是小江刚才有点自信,加注了就好了,现在能翻3倍。
闻言,本来还沉浸在获胜喜悦中的李银航心头一哽,兴味大减。
是啊,9这个数值其实还算大的。
要是刚才稍微自信点,跟注一把
南舟的声音,把她的遗憾生生打断了:那曲老板为什么不加呢,因为不够自信吗。
曲金沙也不恼,温和地打了一把太极拳:哈哈,我这个年纪的人,拼不动了,喜欢求稳。没想到年轻人也是小心翼翼的,没什么冲劲啊。
江舫对曲金沙话里的软刀子全然无视,将手中的黑桃9归拢入牌堆中,再次将一整副牌拿在了手中。
因为牌内的磁性码已经被他破坏大半,曲金沙并不恼他,只不疾不徐地提醒:小江,要开第二轮了。
江舫目光一一扫过牌上数字,头也不抬道:我看看。
曲金沙心里咯噔一声。
他会记牌?
不过须臾间,曲金沙就笑开了:不用看它。只要进了洗牌机里,它就又洗乱了。
不会乱的。
说话间,江舫从扇形的牌面上方抬起眼来。
被挡住下半张脸后,江舫的眼睛里没了笑意。
他轻声道:
曲老板,什么牌都是有规律的。
不管洗成什么样子,该看到的都会看到。
曲金沙失笑。
没想到这个漂亮青年还挺会装腔作势。
看来是打算动什么手脚了?
但江舫迅速合拢牌面,再次露出了带着诚挚浅笑的下半张脸。
这让那带了几分认真的话语变成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玩笑。
52张牌,又一次被喂入了机器。
经历一番千淘万漉后,桌面又一次缓缓从中开启,托出一副牌来。
这回轮到江舫坐庄。
他如果要想出千,那就只有抓住刚才那次碰牌的机会了。
曲金沙狭小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迅速扫过牌桌上摊开的牌背,试图寻找出江舫做下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