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钻动着毛茸茸的身躯,往大叔撕裂的口腔深处钻去。
大叔在要命且突兀的剧痛下,狂乱地惨嚎起来。
他试图将兔子从自己身上撕扯下来。
但兔子已经把身子迅速填入了他的口中。
像是在他口中硬生生塞上一大团染了血的、雪白的棉花。
舌头、喉管、胃部、肠道
一路往下,畅通无阻。
没有游戏里简单且艺术的血色烟花。
没有覆盖在屏幕上大大的game over。
大叔的身影也没有随着遭到死亡冲击而自动从副本中消失身形。
在现实中,他壮硕的身躯更没有自动弹出游戏舱,宣告游戏的终结。
他在其他十一名玩家眼前,被从头到腹部,吃成了一个中空的血葫芦。
本来精神紧绷、打算乖乖跟着江舫一起合作的年轻姑娘,不意看到这一阵血肉横飞的地狱绘卷,心理防线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她惨叫一声,彻底失去了和这种吃人怪物用塔搏斗的勇气。
她掉头就跑。
可是,没能跑出几步,她就被一股力量从后狠狠拉扯了一把,一跤跌翻在地。
她蜷缩成一团,手脚胡乱挥舞厮打着:别杀我!别杀我呀!
一道寒光闪过,抵住了她的咽喉,用杀鸡的姿势,毫不留情地在她纤细的脖子边开出了一个长达一寸的口子。
温热的鲜血顺着她的颈部流淌而下,汇入她的锁骨、胸口。
意识到自己在流血后,最原始的、对死亡的恐惧,让她刚开始狂乱沸腾的血液瞬间降至冰点。
姑娘蓬乱着头发,盯着持刀抓住她散乱前襟的江舫,混乱的意识渐次归位。
江舫淡色的眼珠里没有丝毫感情,口吻里也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他问道:你想死吗?
你想死,我现在就杀了你,免得你打乱了我的布局,连带着我们一起完蛋。
女孩拼命摇头,喉咙间迸出惊惧的呜咽。
威吓过后,江舫适当地放柔了声音:玩过狙击吗?
在连番惊吓下,女孩脑中一片空白,思路不自觉地被江舫牵着走了:玩过只玩过两次
江舫用沾着女孩颈部鲜血的匕首轻轻拍拍他的侧脸,用足够蛊人的专注眼神望准了她,
这就够了。我的副射手,不想死,跟我走吧。
《家园攻防战》是最典型不过的策略型游戏。
每过一关,塔的位置和种类就会发生变化。
有时是崖塔,有时是树塔。
副本提供的武器会随着关数的推进而更新。
每一关,怪物的种类、习性和攻击模式也不尽相同。
它考验的是玩家的即时应变能力。
如果怪物不会将人撕成碎片的话,多人模式下的《家园攻防战》,本来会是一个可以锻炼团结协作能力的优质游戏。
接连三十六波的冲击结束。
当江舫用普通的蓝武割断最后一只蜜袋鼯的咽喉,看着它气绝身亡,他琴弦一样死死绷紧的精神仍然没有得到分毫放松。
手指上黏滑的兽血,让他几乎握不稳匕首。
他单膝跪坐在地上,紧盯着前方的地面,急促喘息。
好在,即使喘成这个样子。他的手从来不会抖。
十个幸存的玩家,从他身后将江舫沉默地合围起来。
其中包含那个险些被他割喉、后期又在分分合合中和他搭档了多次的年轻女孩。
她的害怕、不安、绝望,早已在潮水般袭来的怪物潮中麻木了。
她的脸上沾满了蜜袋鼯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她的眼角蜿蜒流下,凝就了恐惧的血泪。
她梦游似的低语着:哥,这个游戏,究竟怎么回事?
我们到底要怎么才能出去啊?
那个时候,身处《永昼》的南舟,也并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他等了将近两个月,都没有再等到新玩家。
好像南舟之前的一切遭遇都是一个幻觉。
如今,幻觉不药而愈,戛然而止,重新变成了一个封闭的世界。
但苹果树和蜜袋鼯又明确地告诉南舟,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南舟说不好自己是庆幸还是失望。
他捧着他的小蜜袋鼯南极星,轻声问:你是从哪里进来的呢?
南极星细细的小爪子踩在他的肩膀上,软乎乎地踩来踩去:叽。
南舟很喜欢它。
它会怕自己脑袋太小不够它摸,把脑袋变得很大,毛茸茸的,让他可以抱着rua。
它还经常和自己追逐打闹,陪他玩耍,消耗他在阳光过度照耀下无处安放的精力。
它是南舟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好的玩伴了。
他想,如果能搞明白这只小家伙是怎么来到他身边的,或许他就能找到出去的办法了。
可小蜜袋鼯无法回答他。
它只耸动着鼻尖,觊觎着南舟口袋里的苹果。
于是,南舟给它取名南极星。
南极星,是最靠近南天极的恒星,是肉眼可以观测的范围的极限。
南舟想,它或许是一把和外界联系的钥匙。
是自己能穷尽视野后、望到的最终点。
如果无法用这把钥匙打开自由之门,那让它做自己的一个终点,也不错。
在各种猜测持续了近一个月后,在一个极昼之日,南舟忽然发现,小镇中央,又多出来了一队怪异的玩家。
之所以说他们怪异,是因为他们和以往来到这里的玩家,都不大一样。
首先,他们居然选在极昼之日进入了《永昼》。
以往的极昼之日,南舟碰到的基本都是想和光魅们刚正面的硬核玩家。
所以他们进来就提着武器,气势汹汹,战意十足。
但这群玩家显然没有这个意图。
他们没有一个大大方方地出来探索的,而是在出现在小镇里后,飞快找了一间无人居住的三层小楼,集体窝藏在里面,把门窗统统从内锁死,却单独留了三楼一间带阳台的小卧室的阳台门,虚虚掩着,像是忘记关闭了一样。
南舟看得出来,这是个比较不明显的陷阱。
如果这些玩家把这一栋楼的角角落落都封死了,那么,一旦光魅对他们展开突袭,他们将会无法预测光魅对它们的突袭方位。
留下一个破绽,光魅就极有可能选择从这个最容易突破的点进入。
这些玩家,在为自己留下一处生门。
那么,这扇生门里,就一定有陷阱。
南舟觉得他们很奇怪。
所以,他并不打算马上对他们展开攻击,计划着观望一阵,再作打算。
同时,他还要提防着其他光魅的小动作。
即使现在能够吃饱喝足了,每到极昼之日,也总是有些光魅控制不住血管里躁动的、攻击的本能。
南舟坐在日光最盛的街道房顶上,修长的腿蹬在翘起的屋檐瓦片边缘,微微分开,踏着边缘,往下张望。
他的下面,就是这些玩家的藏身地。
有他在这里坐镇,没有光魅敢轻易靠近或是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