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她对11这个数字的酷爱,是因为那是她逼走艾丽莎的杰作,是她充满嫉妒的人生里难得的成功。
所以她当然喜欢这个数字。
她掌管着恐惧这一关卡,自己也始终是恐惧的。
她恐惧着的,是属于自己的那个真相。
金发少女脸上的笑意,在真相面前土崩瓦解。
她在清澈如镜的湖水边仓皇跪倒,徒劳地抓挠着自己的脸皮,似乎是想将如水般流失的青春美貌留住。
但因真相而破碎的假象,那被隐藏在真相下、对自己做过恶事的恐惧,真真切切地显露了出来。
南舟站起身来,不去看从她脸上剥落下的皮肤碎屑,转身离去。
那被真相剥尽了一身画皮的继母再也不复温暖美丽的笑容。
她抓狂地厉声怒吼:你给我回来!回来!
闻言,南舟转过身来。
然后他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我不回去。
继母被这不可接受的真实瞬间打击到心神崩溃。
她捂着脸颊,哀哀痛哭起来。
柔和的风吹皱了一湖水镜。
她枯槁的面容,因此显得更加扭曲可怖。
在这个特殊的关卡里,她无法死亡。
因此,这张本该属于她的脸,将会一直在这里陪伴着她,生生世世。
江舫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南舟一步步回到自己身边。
南舟单膝蹲在江舫身边,在不自知的情况下,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骑士礼。
南舟说:我去欺负她了。
江舫被他这样一本正经的口吻逗笑了:你也不怕她抓狂?
这已经是游戏完成以后了。我们没有把柄在她手上。南舟说,你也说过,在这个世界,人不会死。
但她也有可能会攻击你。
南舟想了想,认真道:那不是正好吗。
江舫忍俊不禁,说起了南舟以前的理论:她不打你,你不能还手。否则就是理亏?
南舟郑重地:嗯。
江舫将单肘压在膝盖上,望向南舟:所以,气消了吗?
气消?南舟一时无法理解江舫的逻辑,我什么时候生气了吗?
江舫的嗓音里带着点撒娇的委屈:那你只留给我衣服,还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
南舟顿了顿,恍然大悟了:哦。
你在睡着的时候,牵着我的袖子,不是要我的衣服,是想要我留下来,对吗。
江舫:
他轻咳一声:南老师,有些事情我们可以不说得那么明白,好吗?
南舟:为什么?
南舟:啊。
南舟:你害羞了?
江舫:
南舟又明白过来,乖乖将食指抵在唇际,比了个嘘的手势。
认真研究着江舫微红的耳垂,南舟觉得自己对于人类复杂性的了解,还有漫长的一段路要走。
李银航本来已经睡醒了,正在醒神。
在默默围观了金发少女蜕皮变脸的全过程后,她抱着自己的衣服,蹑手蹑脚地绕了个大弯,自觉向南舟这边靠拢。
她小声问两人:走吗?
南舟:嗯。
江舫:走。
三人在继母的崩溃结束前,推开唯一的门扉,重新踏入了脑髓长廊。
和前次一样,随着大门的关闭,门便自然消匿,再没有回头路可走。
然而,即使早做好了心理准备,重新听到那无孔不入的粗鲁咀嚼声,三人的表情都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瞬。
李银航不由道:这东西是已经开吃下一顿了,还是一直在吃没停过?
没人能回答她的问题。
他们进入的仿佛是一个老饕的大脑。
外面一刻不停的、猪猡一样地进食,丝毫不曾考虑胃袋的承受能力。
因为脑髓长廊的结构盘根错节,过于复杂,南舟很难判断每一扇门背后的具体功能。
而他们还剩下四扇门要进。
留给他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没有信息,就只能进门去搜集信息。
于是他们挑了其中一扇门,相视一番,推门而入
扑面而来的,只有雾津津的黑暗。
之所以给人雾的错觉,是因为笼罩着他们的黑暗中,带着一点暧昧的、腥味的潮气。
一直被李银航紧握在手中的手机也受到了未知的影响,暗了下去。
她尝试再次点击屏幕,却无法唤醒了。
南舟以为这黑暗会很快过去。
但这黑暗似乎无边无际,没有尽头。
在黑暗中静立了三分钟后,他往前走了两步,发现他们所在的地方很是逼仄狭小。
只要他的指尖碰触到旁边柔软的内壁,墙壁就会异常敏感地抽动挛缩起来。
仿若活物。
在黑暗中,人不会愿意孤零零无凭无靠地站在原地,会主动去寻找坚实的依靠。
李银航的掌心也贴上了一旁的墙壁。
不得不说,手感非常恶心。
和外面脑髓走廊的感觉一样,有种粘腻的活动感。
她恶心得马上抽回手来,将掌心悄悄在裤缝上蹭了两下。
江舫就不一样了。
他的掌心贴上了南舟的腰。
南舟被抱得一愣,但马上自以为明白了他的用意:抱紧一点。
三人确认了彼此还站在一起后,便沿着墙壁,开始探索。
地方的确不大。
他们花了几分钟时间,便将这黑暗之地探索了个遍。
这是一间小小的屋子。
屋子内有一床柔软至极的床铺。
有一个简陋的木质衣柜,开合时会发出刺耳的吱吱声。
还有一方矮了一只脚的四方桌子。
断了脚的地方用一叠书垫住了,勉强维持着最基础的平衡。
唯一的门就在他们刚进来的地方。
可惜牢固至极,即使是南舟也无法从内打开。
黑暗放大了人的触感,也天然地催逼着人的神经紧绷起来。
就比如说,李银航现在非常害怕,担心自己在摸索时,会摸到一张npc的僵硬且冰冷的脸。
一想到在这狭小屋落里的某一处,一双眼睛可能在静静观视着他们,她就忍不住冷汗狂涌。
于是,当她在无意间一脚踏上一片柔软时,她叫都没来得及叫出声,猛地一跳,蹿得比兔子还快,结果一脚踢上了坚硬的、散发着接骨木清香的床脚,疼得又是一蹦跶,嘶嘶地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