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什么表情变化,连声音都是温和的,仿佛只是体贴她的身体,怕她太过劳心伤神, 可姜姮就是一眼看出,他生气了。
方才揭露谢晋阴谋时他都没有生气,这会儿却觉邪煞之气绕顶,目中透出冷意。
姜姮低垂螓首,任由他将自己拉离那间屋。
顾时安不放心,跟出来走了几步,梁潇回头看他,戾气深重地问:“你要干什么?”
他是怕梁潇的,还是强忍住惧意,轻声道:“这件事情与王妃没有关系,世子……世子也早就跟王妃没有关系了。”
经他一提醒,姜姮猛地回神,忙道:“我不知道玉令是用来……”
梁潇笑问:“用来什么?”
姜姮打了个冷颤,低头噤声。
梁潇将她打横抱起,快步走向后院。
回到寝阁,梁潇喝退所有侍女,将姜姮放到榻上,微低了身体与她对视,问:“姮姮,你爱我吗?”
姜姮不语。
他自喉咙溢出几分冷笑:“你如果不爱我,可是辰羡又还活着,那该怎么办啊?如果他回来,要跟我争抢你,那又该怎么办啊?”
姜姮意识到了危险。固然极不愿开口说话,她还是勉强道:“我……我爱……你”,尾音极低弱,消弭于轻袅飘转的香雾之中。
梁潇轻扯了下薄唇,道:“你说得很假,很不真诚,从今天开始要对着铜镜练这句话,说到你自己都相信为止。”
姜姮抓紧了缎褥,觉得腹部开始隐隐作疼,额间霎得冷汗直冒,脸上血色褪尽。
她想摸摸肚子,梁潇却先一步将她拥入怀中。
他抱她抱得很紧,像是想将她融入骨血之中,低微的声音自头顶飘过来:“对不起,姮姮。我知道的,我知道不是你的错,对不起……”
姜姮能感觉到他的身体在颤抖,可是已将力气耗尽,再提不出分毫去安慰他什么,她推搡他,低喃:“孩子。”
梁潇怔了一下,猛地意识到什么,低头看去,才注意到她脸色有异,心中一慌,忙叫医官。
忙活到后半夜,又是施针又是灌药,姜姮腹部的疼才勉强止住。
医官将梁潇唤到帐外,避开姜姮,轻声道:“殿下,王妃她气虚体弱,屡受惊吓,这孩子十分不稳,若是再有什么差池,只怕就要落胎了。”
梁潇的脸色极黯,问:“若是落胎,她会有危险吗?”
“那是自然。”医官道:“孩子越大,落胎就越危险,等过了五个月,万一孩子保不住,只怕极有可能是要一尸两命的。”
梁潇的脸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沉吟许久,才道:“现在四个月,现在落呢?”
医官叹息:“从一开始这孩子就怀得十分凶险,现在落也会有危险,只不过大人能活下来的可能大一些而已。”
“大一些。”梁潇念叨:“仅仅只是大一些而已?”
医官不忍,垂眸道:“眼下还是卧床养胎吧,别告诉王妃,别让她害怕,也别让她忧心,只要情绪平稳,辅以安胎药,还是有可能把孩子生下来的。”
医官走后,梁潇拂帐入内,正见姜姮躺在榻上,睁着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穹顶。
梁潇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跟着她看,半天没说话。
还是宝琴端进安胎药,才打破这沉默。
梁潇一勺一勺地喂她,说:“姮姮,我可以把所有的都还给他,除了你。我可以不做这权臣,我也可以什么都不要,只带着你远走高飞,可我怕,若我当真一无所有了,我也带不走你了。”
姜姮目光淡淡看他,只是摇头。
梁潇不知道她在否认什么,是他不必还,还是她不会丢下他。
喝完药,收起碗,连瓷器相互磕绊的声音都不再有,两人之间又只剩下沉沉死寂。
梁潇躺到她的身侧,展臂搂住她,靠在她肩上低吟:“姮姮,姮姮……”是焦躁不安,急需抚慰的。
姜姮终于开口,嗓音嘶哑:“我和辰羡是不可能的了,你不要自己吓自己,这世上除了你,也不会有人愿意舍身护我,为我去死。”
她以为可以安慰到梁潇,谁知他听到这句话,身体骤僵,半天才恢复过来。
梁潇抬手摸她的后脑,将她扣进自己的怀里,轻声说:“睡吧,我不会再那样了。”
睡到后半夜,芳锦殿那边传来动静,说林芝芝自尽了。
梁潇披寝衣出来吩咐了些事,再回来时见姜姮还在睡,身体舒展,呼吸均匀,庆幸在她的安胎药里加了安神散,才让她没有醒来。
第二日清晨,顾时安便奉命将棣棠和箩叶带进别馆帮着照顾姜照,操办林芝芝的丧事。
之前因为梁潇给姜家在襄邑置了座大宅院,二女自打从成州归来后便一直在新邸里监督工匠修葺宅院,到如今,新邸基本落成,择个吉日就可搬进去了。
林芝芝就差了一步,就可以搬进新宅院了,比他们在成州住的屋舍大几十倍的新宅院。
姜墨辞深受打击,颓唐地呆坐在芳锦殿的院前石阶上,颊边犹有泪痕,目光空洞无神。
顾时安安慰了他几句,嘱咐他和棣棠、箩叶:“此事暂不要让姜国公知道,他身体不好,你们商量个说辞出来,不要打击到他。”
林芝芝再愚蠢,再恶毒,但到底对姜照是孝顺有加的,这么些年,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
姜墨辞不恨她,他知道她的苦,这几个孩子是她最大的牵念,她生怕夫妻只能同患难而不能共富贵,生怕他发达后会娶妻,生几个名正言顺的嫡子嫡女出来,她的孩子会受委屈。
哪怕他再三向她盟誓赌咒,她脸上的忧色都不能减弱分毫。
他也想明白了她为什么要让他死。